赵雍闻着鼻间的幽香,头脑忽然清醒了一些。
“寡人也知道此番合纵攻秦,我赵国怕讨不到多少好处。但我赵国诸臣畏秦已久,今得遇良机,怕是他们不愿放弃这次打击秦国机会啊。
况且此番相王,我赵国亦能和魏、燕结盟,转移两国的注意力。”赵雍幽幽地说道。
肥义听罢立马苦口婆心的劝道:“国君可知,中原诸国历来合纵攻秦,诸侯们都是心思叵测,各怀个的心思。
先君之时,苏秦相赵,联合五国合纵攻秦,结果大军在函谷关前便分崩离析,使我赵国平白受辱,白白浪费了大量国力,老臣历历在目啊。”
“肥师肺腑之言,寡人自是明白,但寡人料定赵国和秦国打不起来。”赵雍对肥义解释了一句。
肥义一愣,他没听明白自家国君话中的意思。
“寡人得报,魏国暗中邀约中山君参与相王,朝会之时魏使却并未告知寡人,所欲何为?”赵雍解释道。
肥义一惊,问道:“国君消息可否准确?”
若真如赵雍所言,那这便是魏国的一石二鸟之计。
赵国如今已经隐隐盖压魏国一头,魏鎣若想继续做三晋的魁首,就只能通过中山来牵制赵国。
赵雍指了指身边的洛珊瑚,回道:“洛姑娘的人马探查得知的,应该无碍。”
肥义听罢了然的点了点头。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赵雍摆了摆手,说罢又饮了一觞清酒。
肥义转过头望向洛珊瑚,缓缓地道:“吾听闻,秦国的右庶长司马错乃是洛姑娘的同门师兄,不知是也不是?”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墨家两头下注,我已经知道了。
洛珊瑚也并未回避这个问题,拽了拽被赵雍压住的下裙摆。
她目光直视肥义道:“确如肥义大夫所言,司马错确是妾身的师兄。不过人各有志,我墨家并没有规定门下弟子,不可分仕两国。妾身既仕于赵侯,自然不会做那等三心二意之事。”
她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司马错觉得秦国有前途,我觉得赵国有前途。
“肥师无需多虑。”赵雍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
他自然知道肥义的做法没错。借助肥义敲打一下洛珊瑚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肥义朝着赵雍拱了拱手,示意了然。但还是继续说道:“吾再提醒洛姑娘一句,两只脚踩在同一条船上稳稳当当,可是分踏在两条船上,可就要掉下去了。”
洛珊瑚神色未变,了然道:“妾身自是明白。”
肥义听罢不再说话。
他深知当今世道的规矩,‘才为重己者用,士为知己者死’。无论是道家、墨家、儒家还是法家,立场从来都是不固定的。
公孙衍、苏秦、张仪同为清溪先生所出,如今却分仕三国。
赵国若能得墨家相助,也不枉是件好事。
虽然墨家的主张的思想‘兼相爱,交相利’,并不适用于当今诸国兼并争霸的战争。但如今看来墨家的情报之术,也有独到之处。
赵雍正了正身子,对着肥义问道:“寡人的意思,此事我赵国就假装不知。中山若王,我赵国便撕毁盟约,不必随诸国伐秦便是。”
肥义看了一眼洛珊瑚一眼,随后才道:“国君不可如此,若我赵国毁约,魏、燕等国的眼光怕就会盯向我赵国,这也正是魏王想看到的。”
“魏、燕孱弱,他们还敢联合攻赵?”赵雍不屑的回道。
赵雍本来的想法便是毁约,你们愿打你们就去打,我赵国才不跟着送人头。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不用说背水一战的秦国。
赵雍的记忆里,历来合纵伐秦,赵国都是第一个冲在前边当炮灰的。这次老子不干了。
在他看来,同意相王,不过是为异服变法,对赵国朝臣做的退让,魏国的小算计,赵雍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肥义劝道:“臣觉得不必与诸国针锋相对,这对我赵国其实是一件好事。”
“哦?肥师此话怎讲?”赵雍疑惑地问道。
他知道中山称王,对他赵国没啥实质性的危害,这不过是个面子问题而已。
但要说好处,赵雍是真不知道有何好处可言。
肥义嘴角露笑,缓缓地解释道:“国君有所不知,中山乃一个区区小国,为何能承受我燕赵两国四面包围的强大政治军事压力而不亡。其中不乏有中山两代先君的大治之功,但最重要的还是其背后的齐国鼎力支持。”
赵雍听罢点了点头,身为一国之君,自己老冤家的背后靠山自然是清楚的,“这对我赵国有何好处?”
肥义继续说道:“国君可知齐国,乃是一个崇尚礼仪的邦国,尊儒重道已刻在了骨子里。齐王又常以霸主自居。若是他得知自己的附属国要称王,国君觉得齐王会怎么想。”
赵雍瞬间明白过来,了然地点了点头。听肥义这么一点,赵雍现在突然担心起中山国因畏惧齐国,而放弃称王。
赵雍随即问道:“若那中山君顶不住齐王的压力,放弃魏国的相王邀约怎么办。”
他如何不明白这是削弱中山国的一个大好机会,若是能借此离间齐国和中山,定能使中山陷入孤立的状态。若是事有可为,何止顶得赵国千军万马。
这时身旁的洛珊瑚嫣然一笑,转眄对着赵雍缓缓地解释道:“国君有所不知,这中山国虽然受齐国影响,崇儒尊道。但中山君可不是一个易与之辈,中山君性格狂妄,常以尧舜自居。他早就对齐国时时插手中山国政,隐隐感到不满。
想来这次他定难以拒绝称王的诱惑。”洛珊瑚言语中对赵雍的称呼都变了。
“正如洛姑娘所言。”肥义也不由地称赞她了一句。
洛珊瑚起身盈盈一礼道:“妾身当不得大夫夸奖。”
赵雍一愣,若真如二人所说,那这事还真的对赵国有天大好处。
恐怕魏鎣也没想到,他那该死的自尊心,又一次成全了他人。
公孙衍的夺魁之谋,到头来,受益最大还是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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