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空寨

两人牵着马下了山之后，李卿凝非要去连翘山看看。

许是李怀瑞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萧珩空闲的时间也就多了，便由着李卿凝去了。

烧了一夜的连翘山还飘着黑色的烟，空气中弥漫这烧焦的味道，李卿凝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山寨里有力气的人不是被邕南王杀了，就是被抓进牢里了，山寨里也就只剩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妇孺孩童，以及重病在卧的病人了。

但是两人还没到山腰，便看见源源不断地有流民下山，他们骨瘦嶙峋，手中拿着树枝当拐杖，脚步蹒跚地往山下走。

有两三人结伴的，也有独自一人的，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灰白的绝望。

李卿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拽了拽萧珩的衣袖，道：“停一下。”

萧珩睨了她一眼，勒住缰绳，率先下了马，然后才接着李卿凝从马背上下来。

李卿凝脚步都没站稳，便急急地冲上去拦住一个流民，问道：“你们怎么下山了？”

流民声音虚弱地道：“不下山，等着在山上饿死吗？”

李卿凝一噎，随后又问道：“你们所有人都下来了吗？”

流民似是觉得和李卿凝说话是一件耗费力气的事情，接下来他可能还有很多路要走，他可不想多花费力气在这些上面，随后便也不回李卿凝了，脚步一跛一跛地往前走了。

李卿凝神色有些慌乱，仰头望着零星从山上下来的流民，她咬了咬牙，从发间摘下一支银簪送给眼前这个流民，然后提着裙摆便逆着他们的方向往上跑。

流民看着自己手中破碗里的银簪，以为是自己太饿而出现的幻觉，拿起来在银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忽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戴着面具，身边牵着一匹黑马的男人正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在看他拿着银簪的手，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砍了他的手一般。

流民吓得一个哆嗦，但又不肯放下这救命的银簪，便把银簪藏进怀里，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一刻不敢停留。

萧珩只是默默看了几眼，许是不想跟个流民抢东西，便牵着马跟上了李卿凝离开的方向。

李卿凝一路跑到山寨门口，累得差点喘不上气，她看着被烧毁的山寨，里面都是残垣断壁，荒土都被大火烧得焦黑，已经不剩多少流民在里面了，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都离开了，仿佛逃命一般。

但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李卿凝想到受伤的芝麻和虎子，妞妞一个小女孩也没办法照顾他们，或许……或许他们还在呢。

李卿凝这般想着，然后便想冲进去再找找。

但是脚步还没迈开，后领就被人拉住了。

萧珩刚赶上来，衣服上都被空气里飘得黑灰染脏了一小片，他拉住李卿凝道：“昨夜死了的人，都没埋呢，你进去就得先踏过不少尸体。”

萧珩似是在好心提醒一般。

“可是……可是……”李卿凝红着眼眶，还是想进去，她看了看山寨，然后求着萧珩，“你带我进去好不好，我想进去找人，有三个孩子可能还在里面，他们都还小……”

萧珩看了看李卿凝，似是嫌她有些麻烦，拎着她到一边等着。

李卿凝不明白萧珩让她等什么，只是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流民从寨子里出来，但是迟迟不见妞妞他们三个孩子，心中愈发担心。

直到一个穿着灰袍子的宋郎中从里面出来，身上还挎着一个破烂的药箱，他本想也跟着流民离开，忽地看见萧珩，身子狠狠震了一下，然后立刻跑了过来。

“主……主子！”宋郎中在李卿凝诧异的目光下，对萧珩躬身一拜。

李卿凝站在萧珩身边，看了看宋郎中，又看了看萧珩，这才知道原来宋郎中是萧珩的属下。

萧珩对愣神的李卿凝道：“想问什么快些问，一会儿回去了。”

空气里不停的有烧焦的灰烬飘着，一沾上衣服就会染脏一片，萧珩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久待。

李卿凝这才回过神，走近了几步，迫切地问着宋郎中，“芝麻他们呢？他们也离开了吗？”

宋郎中自然是识得那三个和李卿凝走得很近的孩子，便道：“他们昨夜就离开了。”

“谁带他们走的？”李卿凝问道。

宋郎中有些为难地道：“昨夜我把芝麻救醒之后，芝麻便带着另外两个孩子走了，我也没太在意，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们了，恐怕这三个孩子是一块走的。”

李卿凝一听芝麻他们三人走了，便忍不住边哭边道：“你怎么不看着他们呀……他们还那么小，芝麻和虎子都受了伤……你怎么不……”

李卿凝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宋郎中，哭着哭着便说不下去了，心里自责又后悔，她也不敢想象还那么小的三个孩子，在外面要怎么活下去。

宋郎中见自己一番话直接把李卿凝给惹哭了，求助似的看向萧珩，偏偏萧珩像个没事人一般倚着一旁的树干，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样子。

宋郎中只能手忙脚乱地道：“公主别难过，他们三个小孩鬼灵精的，在外面肯定没事的。”

“但是他们还受着伤。”

“我给他们留了药，而且那两个孩子一个是轻伤，另一个虽然伤的重一点，但是只要记得用药，很快就能痊愈。”

宋郎中只能往好了说，但是对芝麻的伤，他也没敢告诉李卿凝，芝麻以后可能说不了话了。

一天前还热闹的连翘山寨，现在只是一个空寨，昨夜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山寨，也是这些流民心中的一个希望。

如今这里空空荡荡，撤离的流民一言不发，只有李卿凝站在这空寨前泪流不止，仿佛要把这些神情麻木的流民所受的苦，都为他们哭出来。

眼泪把李卿凝脸上戴的面纱都沾湿了，萧珩走过来帮她摘下面纱，指腹轻轻按在她哭红的眼角，近乎无情地道：“但愿将来他们不会起义反抗朝廷，否则公主今日流的这些眼泪，只会显得可笑。”

萧珩压在李卿凝的耳边，低声道：“公主该学着无情一点了。”

李卿凝泪眼模糊地看着被迫四处逃离的难民，她知道萧珩说的是对的。

但是这里哪有对错可言，只有各自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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