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冬日的暖阳被云朵遮挡住，刮起的风吹得人有些冷，药田里几株开了花的草药在风中摇曳，飞舞出细细的花粉。

风老夫人还在给李卿凝讲着要怎么摘这百叶草，但是李卿凝都没有听进去，看着风老夫人的眼神也暗自变了几番。

正当风老夫人要亲自给她示范，快要碰到百叶草时，李卿凝忽地开口道：“风烬公子是风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吗？”

冷风吹过，风老夫人花白的鬓发扬起，眼睛苍老却不失精明，暗沉沉的眸光让人不由得想起她养的那些毒蝎。

风老夫人收回手，回道：“是啊，烬儿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不久就病死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老身我唯一的儿子，多年前为国师大人效命，死在了大邺人的手中，之后便是老身一手把他带大的。”

“带大一个孩子真的很不容易，我现在也有了孩子，每日想着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会懂事，他随便一哭一笑都能让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还会常常想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能平平安安，无忧自由的长大。”

李卿凝一语便踩中了风老夫人的软肋，李卿凝目光清亮地看着风老夫人，没有任何退缩和躲闪之意，她道：“我知道风老夫人是恨我的，但是我还是很高兴风老夫人能与我说这么多话，也没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杀气腾腾的要我的命。”

风老夫人哼笑一声，道：“我倒是想，但是国师大人可没给我机会。”

果然，风老夫人的话音刚落下，不知何时小桃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手中的匕首贴紧了她的命门，“你想违抗国师大人的命令，杀了夫人吗？”

风老夫人坐在地上没有说话，眼前这个并不是什么百叶草，而是一株与百叶草外形相似，而且叶片上含有剧毒的另一种毒草，风老夫人早就有和李卿凝同归于尽的想法，所以方才才会想要亲自教她去摘。

李卿凝对小桃说道：“小桃，把匕首放下吧。”

小桃冷眼看了看风老夫人，然后收回匕首，一脸戒备地站在一旁紧盯着她。

李卿凝见风老夫人一脸冷漠，似是不想与她再多说什么的样子，拿下自己的披帛缠在手上，然后将面前的毒草从根底掐断，李卿凝将毒草递到风老夫人面前，道：“给。”

风老夫人撇过眼，道：“怎么，来嘲讽我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想要杀你吗？”

“不是，只是以为你用得上。”李卿凝把毒草放在地上，然后解下手中的披帛，托腮看了看天上将要移开的云，说道：“李家只剩我一个人了，老夫人杀了我以后，会觉得大仇终于报了吗？”

风老夫人喃喃道：“或许吧。”其实她也不知道，都快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却还是想不懂很多事情。

李卿凝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我和萧珩养着的那个孩子，其实并不是我生的，他是我弟弟的亲生儿子，也是现在邺朝唯一的皇子。”

风老夫人瞳眸缩紧，她诧异地看向李卿凝。

李卿凝蹲在风老夫人面前，托着腮，说道：“就算我死了，也还有这个孩子延续着李家，你如果妄图想要伤害他，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你死了以后，风家家主之位传给风烬，风烬再重蹈你的覆辙，恨着李家，以杀光李家的人而活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有仇恨，你想这么做吗，老夫人？”

风老夫人当然不想这么做，屠城的时候风烬才出生不久，之后一直在她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活着，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风烬心中对大邺的仇恨并不深，但风老夫人从未因此怪过他，甚至还庆幸风烬不用背负那么仇恨。

“风老夫人迟迟不愿意交出家主之位，是觉得当年屠城的仇应该由你来报。你想庇护着自己膝下的子子孙孙，所以哪怕都已是迟暮之年，却还苦苦撑着。”

“小丫头，不要妄图随意揣测老身的想法。”风老夫人沉声警告道。

李卿凝半阖着眼，并未将风老夫人的威胁放在心上，她说道：“不管是在努力为邺朝恕罪的我，还是在拼上所有报仇的你，我们所做的事情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不想自己的后人再受我们受过的苦，我们都希望我们的后人能平安自由的长大，所以才想拼命结束这一切。”

天上挡住暖阳的云终于移开了，金色温暖的光洒下，黑色的阴影已经从她们上方移开，曾经眼前看不清的路，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也清晰了很多。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父皇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但是这么多年，死的人也够多了，你我都不想这份仇恨再传给下一代，不如最后就在我身上结束好了。你想砍断我的手还是脚泄恨都可以，我也不会躲，但是我还不想死，我答应萧珩要和他一起活下去，所以还请风老夫人手下留些情。”

风老夫人看着李卿凝的眼睛，在其中找不到任何玩笑的意思，她是认真的。

明明是个柔弱的小丫头，却还有这样的魄力，最难得的是有一颗通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