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黎阙死了。

死的时候都还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却始终对着李长瑞的方向。

李长瑞因为黎阙那一丢而摔在地上，昏迷过去之后也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稚嫩的脸上满是血和泪。他才不到两岁，却已经经历了大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说到底也都是秦太后和黎阙让他变成了这样。

他就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李卿凝看着倒在她脚边，已经死去的黎阙。

她恨了许久的人，终于死了。

但是那些被黎阙害死的人也不会因为黎阙的死而重新活过来。

李怀安和齐欢在世时的画面在李卿凝的眼前一幕幕闪过，明明他们不该死的，明明他们都已经有了迢迢，明明怀安都已经决定做一个好皇帝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迈进，但是最后却……

李卿凝半跪了下来，双手握着短刀，悬在黎阙的尸体上方，似是想要刺下去泄愤。

但是握着刀柄的手一直发颤，怎么都落不下去。

想起黎阙死前对她的嘲讽：

——“看来你也把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真是可悲啊。”

李卿凝眼中的血色更甚，她微垂着眼眸，像是魔怔了一样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了一般，握刀的手也不再发颤。

眼看刀尖就要落到黎阙尸体的脖颈上，若是可能，李卿凝甚至想要将他的头割下来。

然而刀尖还未刺入，手腕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住。

拉住她的那只手并不温暖，还因为习武的缘故掌心粗糙，但是却一次又一次把李卿凝从黑暗的边缘推上去，推到光明的地方。

李卿凝动作迟缓地仰头看向身旁的人，萧珩已经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的桃花眼中映着她此刻的样子。

“不用勉强自己做这种事情，会脏了你的手。”

李卿凝轻眨了一下眼睛，但是握着刀的手却没有松开。

萧珩又道：“都结束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李卿凝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原本淡漠的神色渐渐变得隐忍，然后她咬着下唇，最后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到很远。

一切都结束，这一年多的时间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噩梦，她无数次在想，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的话，就快些让她醒来吧。

……

之后宫中的扫尾工作也都交由谢景明和邕南王来做，谢景盛手中握有柏砚保留下的证据，曾经支持黎阙并且参与过宫变的人，一个不漏的进了大牢。

而李长瑞因为年纪尚小，出于各方面考虑，只是暂时将他关在冷宫中，等之后李卿凝来决定他的结果。

黎阙在死前将李长瑞从自己身边推开，又厉声辱骂想要极力与他撇清关系，也不知道是黎阙无意的行为，还是他有意想要保护李长瑞而做出的决定，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那么做也算是救了李长瑞一条性命。

但是李长瑞已经确定是秦太后和黎阙的孩子，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所以此刻大邺的皇位空置，内廷群龙无首，黎阙和秦太后的党羽也还未完全清理，邺京乱成一片，此刻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稳定人心。

而李卿凝此刻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决定一切的人。

只是李卿凝现在的身体，显然已经不允许再为这些事情而操劳了。

自李卿凝出宫以后，她的曦玉宫便被秦太后下令封住，现在李卿凝回来了，曦玉宫也就恢复了曾经的样子。

而此刻的曦玉宫中，李卿凝拖着虚弱的身体，伏在桌案上努力写着旨意，只是她的眼睛一直模糊不清，哪怕她离得再近，也只能看到眼前黑白的色块而已。

萧珩刚亲自去煎了药端回来，便见李卿凝竟然已经起身了。

萧珩沉着脸色过去，将药碗放在桌案上，不悦地道：“不是让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吗，你现在全身都在痛，就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

萧珩能感觉到李卿凝身上所承受的痛楚，对身强体健的他来说这些痛都不算什么，可是李卿凝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像一个易碎的瓷瓶一样稍微碰一碰就会出现裂缝。

萧珩看向屋中站着的小桃，红玉还有茗香，说道：“留你们在夫人身边侍候，不会做的话就换人来。”

“咳咳……咳！”李卿凝扯着萧珩的衣袖，用力咳嗽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缓了缓气息，才道：“不是她们的错，是我硬要起来的。”

李卿凝乏力地靠在萧珩身上，道：“我只是想用最快的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好而已，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

“对不起，让你陪我一起痛了这么多天。”李卿凝声音闷闷地说道。

萧珩揽过李卿凝，让她抵着自己的胸膛，靠在自己怀里休息，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衣往上紧了紧，说道：“别说这些傻话，这几天你只要安心吃药养一些力气，之后解蛊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虽然外面有点乱，但是谢景盛这个王爷也不是吃白饭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鸿引那边也已经让人将迢迢送往邺京了，很快迢迢就来了。”萧珩三日前便已经传信给了鸿引，让鸿引安排迢迢回大邺的事情。

萧珩和李卿凝都离开南疆之后，迢迢也一直都是鸿引在照顾，鸿引身边又有香玲在，所以他们没有太多担心。

听到迢迢快要回来的消息，李卿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她喃喃道：“终于又能见到迢迢了……我已经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抢回来了……”

“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萧珩一下一下轻抚着李卿凝垂在背后的长发。

“我很想他，也好想怀安和齐欢他们……”

李卿凝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小了，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现在她虽然还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但是双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身上的血线几乎铺满了她半个身体，李卿凝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被长生蛊控制。

——

四八四

不过闹归闹，萧珩喊了绿漪出来，迢迢被绿漪抱在手上，很快李卿凝就被迢迢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鸿引从屋檐上探着脑袋看去，见李卿凝竟然乖乖地跟着绿漪走了，心中若有所思。

鸿引同萧珩道：“我还以为她一点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也有可能恢复，只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就难说了。”

“当初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清醒过来，她就说不准了，三年五年，也有可能三年五年以后，她最后一点自我意识也消失了。”鸿引知道那种被长生蛊操控的感觉，也知道要摆脱它有多难。

李卿凝这种柔柔弱弱的人，怎么可能抗得过来。不过鸿引也没敢把话说得太绝对，若是李卿凝真的变成毒尸了，谁知道萧珩会怎么发疯呢。

“如果她一直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办？”鸿引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

萧珩沉默不语，但周身降下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萧珩从未想过李卿凝如果真的清醒不过来这件事，应该说是他不敢想。

鸿引坐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神色不明的萧珩，视线下移，落在他左手腕上露出的一角佛珠的流苏上。

自从南疆重建以后，萧珩已经收敛低调了许多，直到现在萧珩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现在他所有的克制和忍耐都是为了李卿凝，但是不断有人想要继续挑战萧珩的底线，萧珩不是那种会一直憋屈的人，也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说不定哪天发疯带人来屠城这种事情萧珩也不是做不出来。

鸿引眯了眯眼睛，那些害得李卿凝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最好保佑李卿凝早些清醒过来。

……

南疆的车队预计三天后才会抵达邺京，这三天鸿引可以悠哉地待在山庄里，南疆的政事他离开时都暂时丢给了亲信，也是百忙之中偷个懒。也就现在萧珩没空管他，他才能这么悠闲。

离开南疆以后，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异族少年阿洵，每日悠闲自在，在萧珩眼皮底下插科打诨的。

“红玉和香玲被抓了？”鸿引刚听追云说起此事。

追云点了点头，道：“她们为了保护公主被黎阙扣在宫中，现在情况并不好，但还活着。主子之所以传信要南疆突然派出使臣，一来是为了报复秦太后，二来是想探探皇宫里的情况，另外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红玉和香玲。”

鸿引在还是阿洵的时候，与红玉还有香玲共事多年，虽然感情算不上有多深厚，但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现在知道她们被一个外人伤得这么惨，心里自是护短的。

不过更担心香玲一些，红玉常年习武，并不如普通女子一般柔弱，但是香玲只会调香，那身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鸿引冷哼一声，道：“黎阙和秦太后是吗，等朕过去了，朕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