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没有人告诉李泓邺他应该走去哪里，但是他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那高高的石阶还有那座金闪闪的宫殿。

李泓邺觉得自己应该去那里。

两边文武百官都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走过他们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影，踏过御道，手脚并用地爬上白玉石阶。

“呼……”终于爬完了所有石阶，站在了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李泓邺额头上也布了一层薄汗。

李泓邺脚下还不太稳当，他半蹲着扶住地面，然后再缓缓直起身子。

远处的风吹了过来，扬起李泓邺脸颊边柔软稚嫩的长发，一排飞鸟从上空飞过，李泓邺不由得抬头望去。

直视着日光，看着那排飞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中。

李泓邺站在百官之上，站在金銮殿前，他发现自己能看得很远，比站在下面要看得更多了。

他能将下面所有人都收进眼底，能看到远处的宫墙，能看到更远的亭台楼阙。

“跪！”随着下面谢景盛一身高喊，众臣齐呼，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叩九拜，众臣的声音在李泓邺耳边炸开，李泓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些无措和不安，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像龙吟……

李泓邺这般想到，这些人一齐高呼的声音在他耳中仿佛龙吟一样。

众臣的三叩九拜以后，李卿凝身着黑红色的祭服，手中捧着传国玉玺，走过御道，缓缓地向李泓邺走来。

李泓邺见到自己一别大半年的姑姑时，还有些怔愣，小孩子的记性并不好，更何况那时候他都还没有完全懂事，所以在看到李卿凝时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姑姑？”李泓邺开口唤道。

“李卿凝”笑着点了点头。

李泓邺很快笑了起来，像以前一样扑到李卿凝腿边抱着，“姑姑……咦，你不是姑姑？”

李泓邺记得李卿凝身上的味道，可是眼前这个姑姑的味道让他很陌生。

这个人真的还是姑姑吗？

“李卿凝”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的直觉会这么准，连忙蹲下身子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压着声音道：“皇上，奴婢是公主殿下的手下，公主殿下今日不便出来，所以让奴婢代替，皇上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李泓邺眨了眨眼，还算镇定地点了点头。

……

前往金銮殿的李卿凝当然不是真正的李卿凝，先不说李卿凝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神志时常不清楚，光是她现在那双血色的眼瞳和几乎布满了大半张脸的血线，她就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出去。

所以李卿凝便让最了解她的红玉戴上人皮面具，假扮成她的样子去了金銮殿。红玉在她身边的时间最久，所以扮起李卿凝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但谁也没想到会被李泓邺一眼认出来。

在红玉去了金銮殿之后，李卿凝在暖阁中也有些心神不宁，担心红玉那边会掉链子。

今日是李泓邺回京的第一天，也是李泓邺的登基典礼，不管怎么说她这个长公主也必须在场，否则堵不住那么多朝臣的嘴。

现在内乱刚过，虽然有谢景盛他们坐镇，但是众口难调，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现在容不得半分差池。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迢迢还这么小，我可一点都不希望他这么早就接过担子，还是在这么乱的时候，”李卿凝坐在桌边，喝着手中的苦药。

“鸿引这半年来和迢迢很亲近，有鸿引对他的影响，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起码坐在龙椅上的胆量绝对是有的。”

萧珩陪在李卿凝身边，正翻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古籍医书，一边安抚着李卿凝。

见李卿凝一口气喝完了那碗药，将手边的蜜饯又推到她面前的一些，以为是李卿凝没看见准备的蜜饯，“吃点蜜饯吧。”

李卿凝颇有些骄傲的轻哼一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药还要吃蜜饯。”

其实倒不是小孩不小孩的缘故，而是每日喝药，每日喝药，让李卿凝都逐渐习惯了这些药的苦味。

甚至觉得比起让她排斥的正常食物，以及让她心理厌恶的鲜血味，草药的苦涩反而成了让她最容易接受的味道。

萧珩自然看得出来李卿凝的心思，只是眼中闪过心疼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虽然身体日益变差，神志也时常被长生蛊控制，很多次半夜清醒时都发现自己又咬了萧珩，但是李卿凝再没有哭过。

在萧珩告诉她，他们一定要活下去的时候，李卿凝便不再害怕任何事了。

李卿凝见萧珩又低头在看书，长发垂在他的耳侧，绝世容貌半遮半掩的，在李卿凝看来男人原来也可以用秀色可餐来形容，这样说法用来形容萧珩再合适不过了。

“萧珩。”李卿凝忍不住唤了萧珩一声。

萧珩闻声立刻抬头看向李卿凝，“怎么了？”

李卿凝喜欢萧珩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她忍不住扬起笑脸，哪怕现在她的面容有些狰狞，但是笑容却依然干净明媚。

“嘴里好苦，你尝尝。”李卿凝主动凑过去贴上萧珩的唇瓣，温软的触感让李卿凝仿佛在这一瞬间忘却了身上所有的疼痛和疲惫。

不管什么时候，她依然喜欢和萧珩触碰的感觉。

李卿凝将唇齿间的苦味一起分享到萧珩嘴里，然后笑嘻嘻地放过他。

“觉得苦吗？”李卿凝问道。

萧珩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甜的。”

守在珠帘外的小桃和茗香都不禁侧头偷看，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只是这一路走来太坎坷了。

萧珩从不信神佛，但是现在入夜之后，在李卿凝沉睡时，他总是会被噩梦吓醒。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在想，现在李卿凝所受的这些苦，是不是都是他曾经做下错事以后的报应。

而这报应落在了李卿凝的身上，让萧珩每日也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