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徐子秋自小性格偏执，不管做下什么选择都会一条路走到底，不管是他心中认定的正义或者是其他事情都是如此。

他十六岁通过太医院的考试被破格录取，若是旁人十六岁时能有他这般成就，一定会在宫中左右逢源，小心行事，但在李怀安刚登基亲政，向东夷使者屈服时，徐子秋是第一个站出来，告诉李怀安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错误的。

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都没有让他的信念有所弯折。

后来他忠臣又爱慕着李卿凝，他也从未想过要将这份爱慕之意告诉任何人。会娶惜霜也不过是一个意外，惜霜于他有救命之恩是真的，惜霜利用他攀附他也是真的，但是徐子秋并未有过任何怨言，甚至在后来知道惜霜背叛他的时候，徐子秋都没有恨过惜霜。

他总是这番固执，固执到甚至会觉得他迂腐。

可正又是因为他的这份固执和迂腐，让他救了一个又一个人。

能救人性命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神佛，而是医者。

若真要说有什么神明在世，那在凡人之中最接近神明的人，一定是用双手救过人，悬壶济世的医者。

徐子秋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艺，因为去了疾苦之地，原本白皙的面容也变得黝黑粗糙，不过离开一年，却仿佛沧桑了十岁。

但无论多少年，他依然没有改变过自己内心所坚持的东西。

萧珩看着徐子秋，静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要不要相信他。

萧珩记得这个小太医，李卿凝十三岁时甚至为了这个小太医让自己陷入险境，那时候他没少觉得李卿凝又傻又蠢的。

该说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宿命吗？

李卿凝曾经拼死救下了徐子秋，而后来徐子秋也拼上了一切来救李卿凝。

徐子秋目光灼灼，他见萧珩迟疑，立刻道：“我一定会救公主，请让我救她！”

茗香和风烬都不清楚徐子秋的事情，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国师不可能让旁人插手夫人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觉得萧珩不可能答应的时候，萧珩忽地侧身让开了道，声音低沉地道：“进来吧。”

萧珩并未说如果李卿凝死了，就要徐子秋陪葬之类的话，那样就相当于将李卿凝完全交给了徐子秋一样。

萧珩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反倒让徐子秋微微一愣，在他印象里，萧珩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

萧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怎么，害怕了？”

徐子秋立刻回神，目光坚定地踏入殿内。

李泓邺站在殿门外，抓着红玉的衣袖，眼眶红红地紧紧盯着萧珩。

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哪怕他们总是听不懂大人的话，却还是能凭感觉知道一些事情。

李泓邺憋着嘴，眼睛里含着两包泪又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他看着萧珩说道：“姑丈！”

萧珩合上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与李泓邺的目光对视。

李泓邺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姑会好的，你别害怕。”

萧珩也会害怕吗？

当然会。

在看到李卿凝昏睡不醒时，在李卿凝面不改色地能喝下那么苦的药时，在每时每刻感受到李卿凝身上的痛楚……

萧珩在害怕。

殿门在李泓邺眼前慢慢关上，他看着萧珩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

……

“清乐，清乐？快醒醒，别在这里睡着了，会着凉的。”

隐隐约约间，李卿凝自黑暗之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是梦境了？还是现实……

“清乐，你是不是生病了？”

李卿凝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光亮让她视线中暂时看不到任何事物，但是不断地有温暖的风拂过她的脸庞。

是春末夏初才会有的风。

“怎么了，睡迷糊了吗？”旁边一直在唤她的人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李卿凝慢慢地从自己臂弯中抬头，然后便侧头看见了挺着大肚子的齐欢。

李卿凝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她看着齐欢，喃喃道：“齐……欢……”

齐欢见李卿凝发愣的模样，似是担心她生病了一样，然后把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好像是有些发烫，叫太医来看一下吧。”

齐欢转身走去外面派人去叫太医，李卿凝则是呆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陈设，这里是未央宫，她不会认错的，在齐欢怀孕时她常常来未央宫陪她，未央宫中的一草一木她都非常熟悉。

李卿凝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忽地又碰到了手边的一物。

李卿凝诧异地看着那顶出自自己之手的虎头帽。

这里是梦境吗？

还是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才是梦境……

李卿凝抬手捂住后颈，完好无暇，没有长生母蛊的痕迹。

“是不是脖子疼，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总是趴在桌上睡觉，你偏不听。”齐欢走了回来，扶着椅子边的扶手想要慢慢坐下来。

李卿凝这才后知后觉，立刻起身去扶她。

齐欢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上去随时都会生产的样子，李卿凝问道：“是不是要生产了？”

齐欢笑着坐了下来，道：“是啊，明日我就要去准备好的产房里住着不能出来了，皇上也真是，我都说了没关系，不用担心，他每日紧张得好像是他要生了一样。”

李卿凝看着齐欢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神慈爱又温柔。

而李卿凝又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夜宫变，忽地又问道：“太后有来看你吗？”

“太后娘娘？她不是一直住在行宫不愿意回来吗，她似乎不打算回宫呢。”齐欢回道，然后又有些奇怪地问李卿凝，“清乐是想她了吗？”

李卿凝哑了声音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经历过的那些都只是一场噩梦吗？

失去李怀安和齐欢，手刃了秦太后，被长生蛊所折磨，这些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吗？

“这顶虎头帽是做好了吗？也难为你和常嬷嬷学了这么久，等迢迢出来我一定让他戴上。对了，我和怀安昨夜给孩子取了一个小名，叫迢迢，千里迢迢的迢迢。”

齐欢高兴地与李卿凝分享着还未出世的孩子的事情，忽地便见李卿凝无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音地就这样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李卿凝的目光在看着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清乐……”

李卿凝的眼泪越流越凶，神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诧异，再到恐惧，最后又好似在无尽的恐惧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是劫后余生地庆幸。

李卿凝伏在桌上，埋在臂弯里呜咽着，在齐欢叫了她许久之后，她才从臂弯中抬起头来，脸上被眼泪鼻涕肆虐得一塌糊涂，但是她的唇角却扬着笑容。

“齐欢……我做了一个噩梦……”

“好了好了，只是个梦而已，别害怕，我和皇上都在你身边呢。”

齐欢和小皇弟都还活着，就连秦太后也还活着，她曾经以为失去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那萧珩呢……为什么没有萧珩在……

——————————

后面是李卿凝的梦境，因为换过很多种想法想要写李卿凝被救的过程，但是感觉光描写救治过程会比较无趣，所以干脆就还是借梦境来写吧，也可以当个番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