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赵小光，赵小光也看着我。
好半晌，他不再挣扎，咬着牙告诉我，这钢笔不是他偷的。
“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肯定的说这是实话吗？”
我这样问道。
赵小光就这么直视着我，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
我松开了手，而后转向孙先生，告诉他今天的事儿我一定给他一个交代，一定帮他找回这支丢失的钢笔。
如果最后证实真的是赵小光做的并且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谎，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但是现在，他既然说了这钢笔不是他偷的，我们也就没有理由再为难他。
孙先生听了我刚才的那番话，看了看赵小光，捋了捋胡须，轻叹了一声：“既如此，那便依张先生所言，我们仔细调查这件事。
若真是我冤枉人了，我会向这孩子道歉，而若真是他偷的，也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只能说你信错了人，只能说他完全没救了。”
听到孙先生这么一说，赵小光咬着牙跑走了。
其实从客观角度来看，这事儿还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做的。
他的偷盗和抢东西之类的行为已经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习以为常。
平常都在做的事情，在有机会的时候，他没有理由不会去做，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种需要去思考后果，需要去犹豫，让他有什么顾虑的事情了。
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永远不能就这么下定论。
不能因为他劣迹斑斑就觉得什么坏事儿都是他做的，什么都推到他身上。
我说是相信事实，其实也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他还有救，还有可能变好。
之后我还有课，不可能为了去找他耽误大家的学习，这对大家来说不公平。
等下了学，我来到一个他经常去的地方找他，他果然在这里。
“不是，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一个教书先生来这种地方，你不怕被人说吗？！”
这个地方就是城中的烟花柳巷，他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
他从后巷爬上屋顶躺在这里，没人会看见，因为设计上，这房顶有一处凹陷，他躺在这凹陷里面，不在对面的屋顶上是看不到他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见我居然找到了这里，才会如此的惊讶。
“教书先生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虽然我只是来找你的，并不打算来这里消费。”
很自然的躺在他旁边，我这样说道。
“你真特么烦人啊，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说实话就放过我，不再来烦我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赵小光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我，嫌我烦。
我其实也觉得我这样挺烦人的，以前看到冷先生这个样子规劝那些和赵小光很像的孩子时，我其实也有过不理解。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吃力不讨好是为了什么呢？
等到自己真正做了教书先生，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我们能清楚的看到这些孩子这样下去的结果，他们自己却看不清楚。
自以为自己看清了世界的本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这的确是他们的选择，但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或者自以为后果是怎么怎么样，才会如此。
的确，教书先生说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他们或许真的认为生活就这样了，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希望了，就这么过吧，即便真到了面临后果，面临死亡那天他们也不后悔。
可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明明有机会从泥潭中走出来，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也是渴望有人拉他们一把的。
作为教书先生，职责不仅仅是教导学生学会书本上的知识，还有责任和义务教学生走正道，不要误入歧途，不说做一个品行好到天上去，清如水廉如镜的人，至少也要行得正坐得端，不要干亏心事儿，不要故意伤害别人啊。
简单来说，其实也就是不忍心。
我想做那个能拉他们一把的人，我希望他们从泥潭中走出来，能成为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任何一丝可能变好，是属于天性恶劣的那种人，我想冷先生也不会去管，他也无能为力。
但是明明有可能变好，明明本性不坏，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救？
“你真的想就这样下去吗？”
我没有回答赵小光，而是反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赵小光沉默了片刻，不耐烦的咂了咂嘴，将头转了过去，有些烦躁的说道：“要说教的话，还是免了吧。表子生的孩子，无论变得多优秀，都还是表子生的，永远改变不了，永远会被看不起！
既然横竖都是被看不起，横竖都是被看不起，我干嘛要那么累？就这样下去就好，哪天被人活活打死，这辈子也就算是结束了。”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告诉我，这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被打击怕了，看不到希望，只能选择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这世上很多人就是这样，喜欢说人是非，喜欢去侮辱别人，伤害别人。但如果真的连你自己都这么想，自己都这么看自己，不就让这帮王八蛋称心如意了吗？
你这么痛苦，这么难过，他们说完就算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甚至第二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也根本不会意识到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
别理他们，人这辈子，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出现在这些喜欢说是非的人口中？如果你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座城，等你变得优秀了，有本事讨生活了，到哪里都不怕吃不上饭了，你就搬走啊。”
此话一出，赵小光愣了愣。
看他这样子，好像是从未想过要搬走这种事儿。
“你脸上又没有被刺字，也没有任何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如果在这里你不能抬头做人，你始终在意，那就搬走，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这帮爱说是非的家伙也不至于你搬到哪儿就跟着你搬到哪儿吧？你现在才十二岁，你的人生还长，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
眼看着他有些被说动了，我趁热打铁，继续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