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又称为团圆节。在乡民的心目中,中秋节是仅次于春节的大节日。这一天,外出游子都回来同家人团聚。做一桌可口菜肴,燙一壶醇香美酒,团团圆圆的一家人酒足饭饱后,吃月饼赏明月,其乐融融!这一天,正值中秋收获之际,瓜果杂粮收库入缶,棒槌子垒成宝塔、挂满枝丫院墙,灿灿金黄辉映着庄稼人丰收的笑颜。
中秋节放假两天。清晨,太阳刚刚冒红。孙文源又与高齐民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高齐民又寻思着出个招活跃气氛,就说:“老孙,你家嫂夫人身孕几个月了?”孙文源掐指算了算,回答说:“差不多九个月了吧。”高齐民神神秘秘地说:“有道是:南斗主生,北斗主毙。昨夜星辰,夜观天象,但见南斗星耀眼闪烁,昭示人间必有贵子降生。老孙,咱俩打个赌怎么样?”孙文源捣了高齐民一拳,问道:“你老高故弄玄虚的又要显摆什么?打什么赌?赌什么?““本道有个强烈的预感,嫂夫人不是今夜就是明天必生贵子。”高齐民很得意地又接着说:“本道之预感如果应验,本道愿为贵子干爹!怎么样?”孙文源说:“你老高本道、本道的,难道贱子拜个妖道为干爹?!哈哈。”高齐民又来了:“道家始祖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看来自然是最高之境,而人又是自然之生灵……”没等他说完,孙文源说:“你这道家弟子还一套一套的!怎么你这老道要跟着本人到孙家小埠去?哈哈,哈哈!”高齐民驻足仔细一瞅,“呵”走过啦!他喊道:“老孙,折回来到我家喝口水再走如何?”孙文源停下脚步,回头说:“不了,赶紧回家伺候老婆坐月子去。”“可别忘了拜干爹的事啊!”高齐民看着远去的孙文源喊道。“你老道就如此自信!?”孙文源也远远地回应他。
孙文源从阎王鼻子那里爬上沟来,他没走直通孙家小埠的那条小路,而是沿着沟沿向西,直到通往自家后场院的那条路,再向南到村边就是后场院。他之所以这么走,主要想看看北沟底和北坡里的庄稼收割情况。北沟底的庄稼割完了,北坡里的庄稼还有大片大片的没有割倒,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里不时的看到人们劳作的身影。他经过后场院时,金黄的棒槌子堆满场院,孙贵新正领着七八个雇工在分类。他走到孙贵新的身旁问道:“贵叔,给我也安排点活干。”孙贵新摆摆手说:“快晌午啦,你还是快回家吧,秀娟在家里。”他只好作罢,从炮楼东侧的角门进家里。
孙文源撩开竹青门帘,迈进自个的堂屋,正见坐在床沿的娘和侧躺在床上的妻子在聊天。妻子先看到他,就要起身。他娘忙伸手制止说:“不要起来,这么大的月份,尽量不要下地,说不定就是这两三天事啦!”他听了娘的话,又想起和高齐民打赌的事,他寻思到:还巧了,让高齐民咧咧着了,但也不一定。他娘站起来催促他说:“文源,咱们到饭堂吃饭去,你吃完回来时把秀娟的饭带过来。”
由于过节的缘故,坡里干活的都提前收工回来。虽说去年底就分了家,但大家并没有分家的感觉,地还一块种,庄稼一起收,粮食同入库。老太爷就说:“只要我活着,就在一起过吧,等我死了后,你们再各过各的。”孙贵新也是,自从回到宅院,老太爷就交待他说,多帮帮文源家里,一开始他这么做了,可后来干起活来就不分这家那家的了。年年中秋,今又中秋,老太爷想:今年的团圆饭还和往年一样,在大饭堂里吃。
诗曰: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入夜,那一轮象征团圆的明月,早早的升起在东方,皎洁的银辉撒向人间,山村沉浸在朗朗的月色里。
宅院里的团圆饭正吃得热烈浓郁的时刻,尹秀娟用胳膀碰了下丈夫说:“我不想吃了,想回屋。”婆婆孙刘氏接过话说:“还是娘扶你回屋吧,让文源再在这里热闹热闹。”孙文源放下酒盅,扶起身旁的妻子交给娘,婆媳二人便离席回屋去了。老太爷看着红晕满面的二孙子也喝的差不多了,就咳嗽两声说:“文源呐,你还是少喝些,晚上好好照顾秀娟。”其实,娘和妻子离席,孙文源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儿他正好顺着爷爷的话说:“爷爷,我酒喝足啦,饭不想吃了,我还是回屋看看去。”老太爷说:“好吧,你回去带上两个月饼。”
朗月当空。孙文源和妻子还没有睡的意思,躺在床上的尹秀娟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便说道:“文源,你还是扶我起来,到门口看看月亮吧。”他就答应着,拿来件夹袄给妻子披上,搀扶起妻子来到屋门口。“好美好大的月亮啊!”尹秀娟惊呼着,那份浪漫惹起了孙文源的诗兴,他朗诵道:“普天同赏一轮月,朗朗寰宇共此时。”他下句没想好,就说:“秀娟,对下面的。”尹秀娟笑着说:“我哪有那诗兴呀,宝宝在里面不老实,咱们还是回屋上床睡吧。”
尹秀娟头枕丈夫的胳臂弯里,尽管腹内不时的有些阵痛,她还是幸福洋溢的望着丈夫道:“我也想好了一句,但不是和你的。”他说:“说来听听。”她就吟诵道:“恩爱相携情与共,鸳鸯谐和终此生。”幸福的时光走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更夜时分。刚想睡会儿的尹秀娟,突然说:“肚子好疼!”她翻滚了几下,额头上还沁出了汗珠。孙文源顿感大事不妙,就急急地下床跟妻子安慰说:“你忍着些,我去叫人。”
孙文源走到娘的窗前,还没有拍窗喊叫,娘就开门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南村的夏婆子。他娘说:“你去把妹妹们叫来,别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原来,孙文源他娘孙刘氏想得就是周到。那会儿,她从尹秀娟那里回屋后,就寻思到:看秀娟那样子,好像今晚要有所准备。她便二话没说,就去叫着四姑娘孙文绣赶去南村请来了夏婆子。不多时孙文绣和孙文娴就过来了,接着孙文清媳妇孙许氏和孙文菊也过来。产房里顿时忙碌起来。……
那一轮圆月,已经高悬在小埠山顶。也就三更刚过。突然,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孙文源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落下来。紧接着夏婆子高声喊道:“恭喜啦,是个带巴的!”孙老太爷把烟袋灰磕了,左手捋了几下胡子,古铜色脸庞上堆满舒心的微笑。孙文源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兴的说:“爷爷,您又要抱重孙子啦!”“别打搅我,老朽要给宝贝重孙起名子啦!”老太爷自豪地说着,倒背起双手,长长的烟袋杆横在脊背上,迈着轻盈的方步,哼着小曲回屋去了。
清晨,古槐树左旁的宅院里喜添贵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山村的大街小巷。刚要准备去五肼集上工的孙首礼听到喜讯,二话没说就来到宅院里道喜。孙文源高兴地说道:“你小子来的正好,先别去上工了,赶紧到赵阁庄去跟高齐民报喜,就说他赢了,他这干爹当定啦!顺便要他给我捎两天事假。”孙首礼答应着,行动却慢吞吞的,孙文源在他臀部踢一脚,催促他说:“快去呀!”孙首礼转过身,嘴里嘟囔着:“真是土匪,还没看看小侄子就赶着走!”孙文源“哈哈”笑着说:“俩巴掌大的婴儿有什么好看的,到时有你抱的时候!”
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了。孙文源回讲习所的第二天,正赶上参加全县工商学兵组成的抗议游行队伍。全国各地大规模的抗议集会、游行,阻挡不了侵略者的铁蹄践踏美丽富饶的东北大地。随着伪满州国的成立,整个东北落入日本法西斯的魔掌。
县师范讲习所里,宋老师联合有进步倾向的教师组织学生写标语、印传单,教歌曲,开展各项声讨、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活动,唤醒民众抗击倭寇不当亡国奴的革命意识。歌曲《松花江上》,那激愤而悲凄的旋律,在校园里、课堂上,在校外的大街小巷里频频唱响!孙文源和高齐民全身心的积极参加各项救亡活动。
两年后,骈邑县政府教职科,针对各地农村小学堂师资严重短缺的实际情况,经报请县政府批准,师范讲习所的这一届学生提前一年毕业。
孙文源联系到五肼集尹记砖瓦场的马车,带着行李坐马车回到家里。孙老太爷听说二孙子毕业归家,喜不自禁地一拍大腿,说道:“回来的正好!”他当即找人叫来村保长孙厚。
孙厚迈进堂屋,孙老太爷已经沏好茶等着他。孙厚恭恭敬敬地叫声“叔”,问道:“急火火的叫侄儿来,叔有啥吩咐?”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木櫈要他坐下,然后端了个茶碗递过去。老太爷说:“孙厚啊,叔想叫你跑跑腿联络联络村里几个老人和膏药老五,咱商量商量办小学堂的事。”孙厚不解的道:“叔,不是请不到老师吗?”老太爷笑着说:“有啦!”他按了烟袋锅点火吸了口,“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文源毕业回来啦,这不是现成的老师啊!”孙厚赶忙说:“那感情好啊!侄子这就去。”说着,他放下茶碗就转身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村里那几位老人和膏药老五陆续赶来。孙厚作为村保长,首先来了几句开场白:“大家伙都知道,修德叔不光在咱村里,就是在乡里甚至县里都是乐善好施、济贫救困的典范,德高望重!……”老太爷打断他说:“孙厚啊,虚得就别说了,说正题。”孙厚笑了笑继续说:“叔,您老听侄子把话说完。远的不说,就说大前年那次麦荒,修德叔放粮近两万斤,救了咱全村的人!那个时候,只有咱村里没有一个外出逃荒要饭的,倒是好多外乡的来咱这里要饭喝粥,救了……”老太爷又打断他:“说正题嘛!”孙厚点点头,接着说道:“这回叫各位长辈来,就是修德叔又张罗着为村里办一件利在各家子孙,功在千秋万代的大善事,……”老太爷又插话道:“又啰嗦开了。”孙厚说:“这件善事就是再把咱村的小学堂办起来,让孩子们都有学上。各位长辈商议商议。”膏药老五首先说道:“甭商量,这样的大善之举,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就是。我老五知道,修德老弟这几年里丝场的生意不好,又连续损失了那么多粮食,元气大伤!我老五建议,这回修德老弟就别出资了,一切由我们几位负担怎么样?”他说着,看了看那几位老人,各位老人点头称是。没等孙老太爷开口,膏药老五抢先道:“我老五出资一半,孙厚,你算出个数告诉我。”那几位老人合伙抢先说:“那一半算我们几个的。”老太爷这才有了机会,说道:“老五哥把你那一半算我一半就是。”“老秀才,你就别跟我老五争了。就这么定了。我老五还要回去招呼生意,先告辞啦!”说着,就起身走出屋,老太爷和另几位站起来目送了一下。孙厚见事已办妥,就说:“待我仔细合计合计,再通知几位长辈们,没别的事,各位长辈就散了吧。”几位老人便起身告辞而去。老太爷跟孙厚说:“张罗的事算你的,如果钱不够就过来拿。”孙厚边向外走边说:“有屋有桌凳,都是现成的,其实花不了几个钱。叔,您老留步。”说完,人也到了院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