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望 1

一楠呼吸沉重地伏在桌上,头疼痛不已,她睁开双眼,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球,眼泪早已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原来,灵羿是葡萄族的一只葡萄小妖。灵羿就是一楠,一楠就是灵羿。而一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白色身影,是清道观的大弟子,扶梦。原来,她曾那么真切地爱过一个人间男子,为了他不惜一切也要留在人间。扶梦,扶梦在哪儿呢?

她忍不住抽泣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到扶梦,她的内心还是泛起了波澜,至今她仍深爱着这个小道士。

她想起成亲的那个夜晚,破庙内大火蔓延,房屋倒塌,难道她真的葬身于火海之中?

记忆中她死去时,破庙立于荒野之中,完好无缺,周围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她,穿戴精致,长发盘起,衣冠整齐,只有一处致命的伤口。

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若玄青道长还活着,那么扶梦呢,是否还在生?若他尚在人间,现在何处?为何未在清道观见到他?

她摸了摸发间的葡萄藤,想起了姥姥。

“这葡萄藤暗含我多年来灌输的法力,既能帮你隐去妖气,也能护住心脉,保你平安。平时啊,就这么别于发间。非必要时,不要取下来。”姥姥爱怜地帮她戴好葡萄藤。

“谢谢姥姥,姥姥对我最好了。”灵羿温顺地趴在姥姥的身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姥姥被逗的开怀大笑,对灵羿更加疼爱了。

“姥姥偏心,只送予师妹法器,不送予我。”师姐撅嘴不满地说道。

“羿儿法力低微,葡萄藤给她再适合不过了。锦儿啊,如今你已经是全族武艺最强,妖力最高的了,用不着我这个老骨头操心啦。”

“我不管,姥姥,我也要嘛,我也要嘛。”师姐走到姥姥身边,撒娇道。

“好好好,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哈哈哈哈。”藤銮宫回荡着三人的笑声,这般清澈无暇,令人心生向往。

一楠微微勾起嘴角,往日姥姥和师姐的疼爱好似就在眼前。是目前唯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东西。

第二天,一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机灵房中。机灵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一楠在机灵对面坐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

“我想,我知道玄青道长为什么对我有敌意了。”

一楠将昨晚上的事与机灵说了。机灵听了一楠的遭遇,整张脸皱到了一起。他站起身来,说道:“这么痴情的妖,这么不顾一切与妖相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感天,动地啊。”他指着天地,捶捶自己的胸口说道。

“你说,你的玄青道长师傅怎么会如此冷血?”一楠伏在桌上,眼睛湿润,还沉浸在那个悲伤的夜晚。

“但其实呢,”机灵稍作正经,道:“师傅曾经说过,人妖结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楠摇了摇头,不明白。

“以前呢,我也不懂,既然相爱,管他是神,是人,还是妖,就应该在一起。”

“但升了仙之后,天道法则不明自通。万事万物,皆有其法,皆有其道,应当互不干扰,任其遵循轨道而行。如若强行交织,乱其轨道,违反自然,是要遭天谴的。”

一楠再次摇了摇头,她无法理解机灵所说的天道与自然。

机灵见状,走到一边,说道:“换个说法,一朵花,她只在属于她的季节才会盛开,若你强行,要她在不属于她的季节开花,那她只会衰败得更快。乱其令,则损其根本。”

机灵转身望向一楠,她呆呆地望着桌上的茶几,想来对于机灵的一番话并没有听进去。

“不知扶梦现在何处?”一楠自言自语道。

“扶梦?说来也奇怪,我记忆中,清道观并没有这个人。”机灵思考道。

“不过,丰弈师弟现掌管着清道观许多机密要事,或许他会知道。走,我们去找他问问。”

“等等,让我问他,可以吗?”

“当然。”

他们来到清攸殿,丰弈正跟几名弟子交代事务。看来,玄青道长的确很器重丰弈,有意将观中许多事物交予他负责,将他锻炼培养。

“师弟,忙呢?”机灵寒暄道。

“你先去吧,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丰弈向身边的弟子交代道。

“师兄。”

“是啊,有弟子来报,山下平野村,近日频出吃人事件,村民们都非常恐慌,我等正要下山查探。”

机灵与一楠相视一眼,一楠点了点头。

机灵遂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丰弈望着机灵,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平野村为染山之下的一个小村落,之前一楠经过时,村里欢声笑语,人丁往来,一派热闹景象。老人们会在傍晚时分三两结伴坐于家门口,忙活着手工细作,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没想到,竟出了这等骇人之事。

二人跟着丰弈来到平野村。

村落异常平静,蜘蛛丝落满了街道的贩摊,被风吹起往房屋而去,踏实地落了下来,蜘蛛安心地往其上吐丝,并不担心有人会来破坏。街道上四下无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显得十分荒凉。偶有人家出来忙活一会儿,遂迅速收拾家伙进房而去,不愿在外面多做停留。吃人事件发生以来,村里已经有好多人都不见了,大家都汲汲自危。

“清道观的仙人!”

“仙人来了!”

“大家快出来,仙人来了!”一村民小心翼翼地出门正要收拾东西,看见丰弈一行人,刹时激动不已,向村里喊道。

村民们纷纷轻手轻脚打开门探头而出,清道观的仙人真的来了平野村?

“我们是来帮大家的。最近村里频发的吃人事件,大家可详细地说与我们听听。”丰弈安抚着村民说道。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依偎着走出家门,眼神中透露着害怕与惊慌。

“将他们都喊出来吧!”人群中有一声音说道。

“后村的人可能不知道清道观来了人。”

“谁去叫一下。”

“我去吧。”人群中一身穿蓝色衣服的村民说着转身向后村走去,但他左腿似乎有伤,行动些许不便。

“大柱,你行动不便,还是我去吧。”一年轻人喊道。

大柱听了,微微点点头应着,缓慢地走回了人群。一身着粉色衣服的女子和一个孩童上前搀扶着,想必是他的妻儿。

“我记得从前两个月开始,村里就有人失踪了。”

“是啊,前两个月。”

“村里有几个人好几日都不见回家,家里慌忙到处寻找,我们大家也都帮忙一起寻找。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后来,在染山脚下,我们发现了许多包裹着残留皮肉的尸骨!”

“我们经常去染山打猎的,之前并没有这些尸骨,那些尸骨的骨架大小不一,应该就是那些失踪的大人和小孩!”说话的人声音颤抖,透露着恐惧。

“看尸骨的可怕模样,可不是被妖怪给吃了吗!”

“后来,村里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失踪。仙人,你们看看我们村,以前大家在这里忙活着家务农活,孩子们嬉笑打闹,可是十分地热闹,但现在呢,失踪了这么多人,许多门户人家都只剩三两个人,残破不堪了呀!”一老者说着。村民们听着老者的话,露出了悲伤的神情,有的开始默默地抽泣起来。

丰弈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失踪的人大概都是在什么时间不见的,大家知道吗?”

“比如月圆之夜?或者每个月的哪一天?”机灵补充道。

“我记得,不是月圆之夜。”

“哪一天...”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似乎拿不定主意。

“我知道,从前两个月的狩猎之日开始,每隔三日就会有人失踪。”年轻人带着村民从后村走来,说道。

“应该没错了,周毅记性很好的,不会记错的。”老者说道。

“哎呀,这么说,上一次有人失踪就在三天前呀!”

“那今晚是不是会有人被抓走啊?”一个恐惧的声音说道。

村民们听了这话,瞬间一哄而散,门户紧闭,又躲回各自的家中去了。三人相视一眼,今晚,又会有人失踪。那么今晚,便是他们出击的最好时机。

在与村民们交谈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村民中有人有异样,不像是人在捣鬼。这么说,应当是妖孽作祟。丰弈拿出妖灵探测仪,对二人说道:“今晚,我们就在此等候。”

阴风阵阵袭来,三人守在村口,手持探测仪,紧盯四周变化。几只乌鸦飞起,拍动着翅膀,让这个阴森的夜晚显得更加诡异。夜已过半,机灵靠向丰弈,眼睛微眯,神情放松下来,对丰弈说道:“丰弈师弟,我看妖灵今晚不会出现了。”

“师兄,再等等。”

“丰弈道长,我们要不要去村子其他地方看一看,万一妖灵从其他地方进入呢?”一楠看向丰弈说着。

“一楠姑娘,我手中的妖灵探测仪,可探测到百里以内的妖灵,我们只需在此守住便可。”

嘎吱,传来了轻声关门的声音。

谁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三人看向丰弈手中的探测仪,探测仪并无任何异动。突然,探测仪猛的摇动了起来,方向直指村落。三人往村落中来,远远地看见一抹蓝色迅速闪动朝着后村而去,手中抓着一个昏迷的孩童。

他转过头来看向他们,刹时间,眼睛闪出绿色的光亮,光亮刺破黑夜往三人眼前散去,让他们睁不开眼。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迷糊了视线,很快光亮消失,蓝色身形也不见踪影。探测仪左右摇摆,重归于平静。

“不用追了,他已经消失了。”机灵对二人说道。

一楠看着前方,思索着对二人说道:“你们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和穿着,像不像我们今日在村里见到的大柱?”

机灵与丰弈相视一眼,丰弈说道:“我记得大柱的左腿有伤。”

“而刚刚那个人,行动如此迅速。”机灵皱着眉头说道。

“白日在村中,探测仪并没有任何异动。”丰弈说道。

机灵附和着说道:“也没有妖气。”

一个又一个疑惑似乎互相关联,又似乎毫不相关。妖灵行动迅速已经消失不见,看来是有所准备。

第二日,丢了孩子的人家在大街上哭喊着。度过了最危险的一夜,村民们心中略感安心,都来到大街上轻声安慰,他们虽然非常同情但也无能为力,三天过后,也许被抓去的人就是自己。

丢了孩子的妇人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她扫了一眼过来安慰她的村民,突然站起身来抓住一个身着粉色的女子,喊道:“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干的!”

“村里这么多人家都丢了人,家家户户的人都零零散散的。只有你们家!只有你们家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说,是不是你们在捣鬼!说呀!”妇人抓着粉色衣服女子的手臂,拉拉扯扯,眼泪鼻涕不住地往下掉。

“庆儿他娘,你讲讲道理吧。谁也不想丢了人啊,你不能看人家一家老小都没事,就这样说呀。”一个声音劝道。

“是啊,是啊。”

妇人哭哭啼啼,放开了粉衣女子,踉跄两步止住了声音晕倒在地,被好心人抬回了家。

三人见状来到人群中,走向粉衣女子。

一楠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遂帮她整理被扯散的衣服。

女子像是吃痛般扶着手臂,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你的手臂?”一楠看着女子渗出血的手臂,手臂上的脓水流了出来,吃惊地问道。

女子对着她说着:“没事的,旧伤了。”

“月娘,你没事吧?”大柱缓慢地走过来,扶住了她。

丰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探测仪,毫无动静。

“你们夫妻二人都受了伤,那平日里的生活...”一楠对着月娘轻声地问道。

“可以的,我们已经习惯了,慢慢来就行。”她缓缓说道。

“不知是怎么受的伤?”机灵奇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