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氤氲的气息,扩散开来,在空气中泛起一道细微的涟漪。
“嚯!好纯粹的土元素根基,这下真成小泥巴了!”陆司昂感受着似乎沉重了些的空气,看向那间侧屋,语气惊叹,“我还寻思着这小子能半个月筑基就不错了,结果今天就成了!”
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惹得主屋里的两人都出了门来。
结果一抬头看见屋顶上的两人,绿衣小姑娘立刻笑盈盈的冲他们挥手。
陆司昂二人见状,也招了招手,以示回应。
然后就见小姑娘身边的白裙女子哼了一声,拉着小姑娘又进了屋内。
陆司昂顿时动作一僵,面露悻悻,只得把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总感觉这石大夫对他有点意见,但是他明明啥也没做,而且他也不是懒汉啊。
陆司昂摸不着头脑。
“呵呵,小泥巴本来就天赋高的很,只是人傻了点而已。”麻昌顺也放下手,却是毫不在意,开着玩笑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副沉重的样子,“这下你成咱们一伙里修为最低的了,危机感有没有?”
陆司昂哑然,还别说,他们这一伙人,麻昌顺遥遥领先就不说了,闷葫芦在劫狱的事情过后没几天就筑基成功了,现在小泥巴也算是正式迈入了修炼的大门。
还有不知道算不算是他们一伙的石俪石大夫,别看人家漂亮,一身修为和麻昌顺比起来也是只高不低。
嗯,这么算起来,他还真是最弱鸡的一个。
“我记得你进刑狱的时候就在筑基期的边缘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动静,咋回事啊?”麻昌顺疑惑,“你要是缺功法,叫两声好听的,你顺哥那也不是小气的人。”
“切,谁稀罕。”陆司昂撇嘴。
“也是,你小子看着也不像是找不到功法的人。”麻昌顺点点头。
陆司昂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什么,挠了挠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就……”
“嗯,我们去救人吧。”麻昌顺语气平静。
“嗯。”陆司昂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回过味来,看着麻昌顺惊讶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帮桃娘妹妹救人。”麻昌顺也看着他,表情玩味,“怎么着?觉得老子给你讲这些是想跟你博个同情,然后同意去找桃木精?”
陆司昂尴尬一笑,别说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反正小泥巴基本都听他的,只要把他说服了,那就相当于三对一,闷葫芦完全没有胜算啊。
“你他娘是不是完全没听懂老子在说什么啊?”麻昌顺气笑了。
陆司昂眨眨眼,你这家伙不就是讲你小时候被各种胖揍的故事吗?我有什么没听懂。
麻昌顺见他这副表情,顿时郁闷的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叹气道:“我他娘其实是想说,公道正义这回事啊。不是为了这个,那个男人干嘛要路见不平帮我们呢?”
“今天我其实他娘的一直就在思考这事儿,闷葫芦那家伙虽然平时拉屎放屁都没动静,蠢的跟小泥巴没两样,但今天他倒是说的没错,要是我进刑狱就为了升官,那真是来错了地方。”他又喝了一口酒,边晃荡着酒瓶,边抬头望天,“我要真为了一己私利,一意孤行还要拖着你们,那我成个什么烂人了,要是那个男人知道了,怕是会后悔当初的出手相助吧,说不定还得指着我鼻子骂,一片好心结果就救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虽然我这辈子没少挨骂,不过我还真不想被他这么骂。”麻昌顺语气低哑,发出最后一声长叹,“世间功名利禄于我应当尽如浮云矣!”
屋顶一片安静。
麻昌顺一脸虔诚的望着远方夜空,结果旁边半天也没个动静,没忍住用余光偷看,然后就瞧见陆司昂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赶忙又正正神色,一副思民间疾苦,痛不欲生的深刻模样。
“那你把银牌子给我。”陆司昂伸手。
麻昌顺一滞,然后一扭头,自然而然的吹起口哨来,心虚意味明显。
陆司昂顿时“切”了一身,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要说这胖子会妥协投降他倒是丝毫不意外,就像闷葫芦说的,这胖子要真想是为了升官发财,哪里都可以去,何必来镇狱司这么个地方,说不定哪天老天爷不肯罩着你了,人就没了,就像那天猛然遇见桃木精的两位倒霉仁兄一样。
但要说这胖子能这么快就想通,还这么大义凛然的模样,那他就得打上好几个问号了,毕竟这家伙的犟种脾气他还是颇有点了解的。
“还尽如浮云,还矣,装什么读书人,就喜欢给自己鼻子里面插大葱是吧?”陆司昂撇嘴道。
被直接戳破心思,饶是脸皮厚如麻昌顺也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说起来,这话怎么感觉那么熟悉?”陆司昂突然疑惑道。
麻昌顺挑眉,“我跟我夫子学的,他就爱讲这些文邹邹的话,别说,听起来烦人的很,用起来倒是挺得劲。”
“你说的夫子不会是观潮学院里的那个穷先生吧,整天捧着本书念叨,衣服还打着补丁的那个臭老头?”陆司昂惊奇。
“你咋知道?难道你也?”麻昌顺同样惊奇。
陆司昂狠狠点头。
麻昌顺眼珠一转,“哎呀早说嘛,来来,叫两句师兄听听!”
陆司昂白他一眼,正色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老头还说过一句话,叫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我他娘又没瞎扯!
麻昌顺很想反驳这家伙,但是这家伙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模样,只得投降道:“好吧好吧,我承认这个只是一部分原因。”
陆司昂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慢地示意他继续说。
麻昌顺把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狠狠磨了磨牙齿道,“你知道我今下午干什么去了吗?”
陆司昂摊手。
“其实我今天纠结一天,还是没下定决心该怎么办,所以我就想,干脆再去一趟桃木成精的地方去找找线索,要是能让我摸到点什么蛛丝马迹,这块银牌我说什么也不撒手,要是摸不到,就从长计议,先帮桃娘。”
陆司昂顿时哑然失笑,那地方都被刑狱的人搜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连他都去过四五回,这还能找到有用线索那才是见鬼了,这死胖子心软了就直说,非得干这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结果,不出意料,我啥也没找到,还碰到了后脚跟过来的闷葫芦。”麻昌顺望着前方夜幕,目光深远,“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桃娘舅舅家,我和他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就又碰见了石大夫和桃娘,再然后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天晓得当他遇见闷葫芦,然后闷葫芦告诉他这事的时候,他有多么难以置信,当他一转头看见桃娘的时候,他有多么无措。
麻绳总从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麻昌顺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了这句话。
“所以你就下定决心了?”
麻昌顺点了点头,仰头痛饮了一口,“其实我更想把那头桃木精宰了,我应该会更爽利一点,但是找不到没办法,只能尽力帮帮忙了。”
话落无声,麻昌顺奇怪的扭过头去,就瞧见陆司昂正一脸感叹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新奇,好像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你他娘什么眼神,存心恶心大爷我?”麻昌顺骂道。
陆司昂嘿嘿一笑,旋即像是想道什么似的,脸色沉着,看的麻昌顺都心底一沉,“老麻,我有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
“什么?”麻昌顺正色道。
陆司昂面露纠结,犹豫片刻,然后才终于在麻昌顺紧张的眼神中开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今天出去打架没打赢闷葫芦,还是中了桃娘妹妹的美人计?”
不等麻昌顺回答,他又立刻自言自语起来,“说起来,今天你连石大夫的面子都不给,多半不是美人计了,真被闷葫芦给揍老实了?还是说你就是好桃娘妹妹这一口?嘿嘿嘿!”
陆司昂淫贱的笑了笑,然后就看到麻昌顺悄悄握紧了拳头,顿时干咳一声,话音一转,“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出城救人抓贼。”
麻昌顺面无表情,“我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陆司昂想也不想,使劲摇头,然后霍地站起身来,大笑起来,吓的周围的乌鸦嘎嘎乱叫,四处飞窜。
麻昌顺也被吓了一跳,目光惊异的看着神色亢奋的陆司昂,“有那么激动吗?我看是你中美人计了吧?”
陆司昂又摇了摇头,嘴里念叨,“好啊,真好啊!”
“好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挺好的,真他娘的好,比你给我这瓶酒好多了!”陆司昂望着天上渡鸦乱飞,乐的直咧嘴,手里不断盘着那只早就空空如也的酒瓶。
“还好呢,我看你是癫病犯了!”麻昌顺骂骂咧咧。
陆司昂也不反驳,嘿嘿一笑,就坐了下来。
麻昌顺见他傻乐,也嗤笑一声,“怎么着,是觉得能给石大夫一个交代了?乐成这样?”
“关石大夫什么事?”陆司昂疑惑。
“别跟老子装蒜!”麻昌顺瞪眼,“你别说你小子没看出来,今天石大夫一直没给咱们好脸色,就是因为你没站在桃娘妹妹那边。”
“这么回事?我说她今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陆司昂恍然。
麻昌顺一脸恨铁不成钢,“就说你这小子在读女人心这方面还得跟你顺哥多学学!”
陆司昂皱眉,“那也不对啊,今天唱反调的是你,和我有啥关系?”
“那谁能知道,没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麻昌顺说。
陆司昂瞥他一眼,“谁前一句还说要跟着学读女人心的,这就歇菜了?”
麻昌顺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决定用声音掩饰心虚,“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反正你把今儿个决定告诉石大夫,保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不定还得赏你小子几个香吻呢,你就偷着乐去吧!”
陆司昂失笑,他慵懒地靠在屋脊上,语气淡淡,“我高兴可不是因为这些高兴啊。”
“那还能为啥?”麻昌顺也学着他躺下。
陆司昂抿了抿嘴,露出一个醇厚的笑,一字一句,“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当初选择和你当朋友,没选错,我很高兴,高兴的很。”
麻昌顺顿时一阵耸肩乱颤,嫌弃道:“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哈!”陆司昂丝毫不在意,眼神明亮。
“别以为你讲些蠢话,小爷我就会忘了你今天早上那一拳,我迟早讨回来。”麻昌顺拧着脸,故作凶恶的补充道。
陆司昂不理会这明显心绪激荡的家伙,双手抱住后脑勺,望着那轮明月不说话。
“行了行了,虽然我知道你感动的很,但是能不能别扒拉我了?”陆司昂一脸无奈。
“谁扒拉你了?”麻昌顺疑惑。
“那是谁拉我手,不是你是鬼啊?”陆司昂挑眉。
麻昌顺不说话,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
陆司昂心底陡然泛起一股寒气。
他缓缓抬起右手,定睛一看,只见一根拇指粗细的绿藤正缠绕在他的手腕处,不断蠕动收紧,好似一条长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