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亲的狮子头

父亲的掌勺功夫确实不赖。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如果家里有一桌丰盛的菜肴,不是逢着大事,就是大过年那天了。那时,爸爸就把功夫用上了,拿手菜一一亮相。红烧狮子头就是一绝。

父亲或母亲上菜市场挑选的肉材,肥瘦恰如其分。然后剁碎,拌以葱姜之类,蒜末则不在此列,我们家人皆为南方人,似乎与大蒜不太搭界,家里鲜见。做蛋饺的肉馅也类似,切得碎而不干,攥成一个比乒乓球大些的肉丸子,松软而不散。放入油锅里煎炸,那是父亲亲自掌勺的,待油水金黄,肉香扑鼻,肉丸子表皮深红而不起焦,便捞出油锅,再往锅里略加清水酱油煮熟,稍加些味精等调料。差不多半小时多些,便可出锅装盘了,一个个敦敦实实的,滚圆饱满,令人垂涎欲滴。

咬上一口,嘴上油而不腻,狮子头外表色重,内里稍浅,不咸不淡,软硬可口,有点嚼劲,更是刺激了牙神经,进而也更激发了味蕾。我一口气可以吃上四五只,吃了之后,意犹未尽。

好在过年时父亲做了几十只狮子头,做成半成品,搁在两只超大的碗盘里,以后每餐夹出若干,加上蔬菜,煮熟了,便端上了桌,当仁不让地成为这一桌的主菜,骄傲地圆满着。

我曾猜想这狮子头名称的来历,似乎说法很多。后来再联想,发觉狮子头本身要比那些肉丸子之类的更显傲气,表面和内里都有一种狮子大王般的豪气、霸气,在餐桌上一露面,在各种菜肴之中,就显露出某种不凡的气概,因此也更引人注目。同时,我也发现,能做狮子头的人,都会为拥有此招而骄傲。汪曾祺先生曾撰文提及,周恩来总理是淮安人,会做狮子头,曾在重庆红岩八路军办事处做过一次。他对大伙说:“多年不做了,来来来,尝一尝。”汪老评说道:“想必做得很成功,因为语气中流露出得意!”政治大家尚且如此,作为一位持家的老劳模,父亲自然也是乐在其中,也是为此感到自豪的,家人亲朋都对这狮子头欲罢不能,赞不绝口,这也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二十世纪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过了些,父亲做狮子头的机会愈来愈多了。每逢节假日,都能品尝到这一美食,即便因为减肥等原因,对吃肉有所顾忌,但这狮子头一上桌,男女老少还是禁不住伸出了手中的筷子。

父亲辞世了。再也不可能享受他的狮子头了。外面饭店、单位食堂的狮子头,我也几乎不再触碰。幸亏母亲、姐姐也曾跟着父亲学了一些。有时过节,她们也会在家悉心地制作和烹饪,味儿也不错。只是我时常十分怀念那入口有味的狮子头,也特别想念在天堂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