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言

结婚的理由大体相似,单身的原因各有各的不同。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语“幸福的家庭大体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人们走进婚姻,不外是在情感、经济、子女抚养三个方面达成了一致。不管看重哪一个因素,都可以简单归类为几种情况。单身的原因就复杂得多,三个方面的否定条件都数不胜数,光一个情感问题,就可以演绎出无数的分手故事。

单身,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有些人很快就结束了单身生活,进入婚姻,有些人则长期保持着单身状态。这些年,长期单身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形成了一种社会现象。企业也开始专门为单身群体设计产品,就像它们之前为独生子女准备保险理财产品,为二胎家庭准备上下床铺一样。甚至连房地产开发商也在研究单身现象是否会增加需求总量,以及会带来怎样的户型要求。

我对于单身现象的兴趣,首先来源于自身。从2008年毕业到现在,我已经单身超过十年了,稳稳地跨入了大龄单身女青年行列。大学校园每到夏秋两季便有很多返校活动,十周年、二十周年、三十周年、四十周年……一直到人少得再也聚不起来为止。我曾在某个校园里见到一些参加毕业六十周年同学聚会的老人,他们的心思已无法猜度,听到他们说七十周年还要相聚时,还是很感动的。不过,最有朝气的一定是十周年聚会。同学当中最有成就的那几个,或许已经是博导、处长或大老板了。当然,他们不具有典型意义。最典型、最普通、人数最多的,或者说最保守的一批人,也都嫁娶生子,买房买车,成家立业了。剩余的便是特例,每个班级总有几个特例。

“那个谁谁谁,现在还没有结婚呢。还有那个谁谁谁,人家都二婚了呢。”这样的议论,会导致一些单身女性不愿意参加同学聚会。为什么要去听别人“嚼舌根”呢?倒不如在家好好整理思绪,为下一步的生活做准备。

大概是因为“视网膜效应”,我发现到处都是大龄单身女性,甚至怀疑全国的单身女性都在向上海聚集。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成因是什么呢?显然,大部分的长期单身状态,都是计划外的事。很少有人从一开始就计划单身下去吧?尤其是女性,在传统思想和原生家庭的影响下,绝大多数都是期待婚姻,期待走入新生家庭的。导致长期单身的原因各不相同,但也会有共性。我读过很多分析单身现象的文章,发现它们太枯燥乏味。还看了许多反映单身女性生活的小说和影视剧,确实更生动些,可总觉得故事和实例差距太大,大概是为了戏剧化效果,为了激化矛盾冲突而过度改编了。

所以我决定自己讲述单身女性故事。最近几年,我在不知不觉中结识了不少年龄和我相仿的单身女性。讲述身边人的故事,才能让大家贴切地了解“单身女性”是“如何炼成的”。与社会学家写论文不同,我写这些故事没有要完成特定课题的限制,也没有为某一特定论点服务的压力,而且既不是为这个群体发声,也不是要贬抑或赞美这个群体,只是想感同身受地讲好她们的故事而已。出于兴趣,写得有趣,便是本书的唯一初衷。

于是最近一年,我以上海杨浦区大学路为主要据点,有目的地访谈了我的那些单身女性朋友们,征得同意后把她们的故事陆续写了出来。为了避免有人对号入座,对她们的生活造成影响,我讲述故事时对情节进行了适当地移花接木,但不会影响故事的可读性。如果再有雷同,那么真是纯属巧合了。

参加访谈的女性超过了一百位,但本书只选取了部分故事,选择的标准,还是出于情节的考虑。当然要挑些“精彩”故事来讲述啊,大家读过之后,总归要在脑海中留下一些印象吧。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那还叫什么故事?如果讲一个女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然后就大龄未婚了,这样的故事有什么可读性?

不过我还是写了两个“平凡”的故事——《不如归去》和《天使淑贞》,目的就是从那些过于“平凡”的事例中提炼出可读之处,让读者了解这一类女性是如何走向大龄单身的。

《不如归去》讲的是成功概率里没能成为分子的那部分女性的故事。罗战红来自皖南山区,她想在大上海闯出一片天地来,可十年过去,现实很残酷,她在上海几乎一无所有,没有成家,没有存款,甚至连工作都不稳定,更不用提买房了,她果然成为家乡人口中的“老姑娘”了。她面临着两难选择,回老家还是留上海,任何一个决定走下去都不轻松。

护士“淑贞”这个形象,之前我已在另一本书中写过,她很有代表性,这次换了一个角度继续描写。“淑贞”代表了这样一类单身女性:各方面都不具有明显优势,工作太忙、性格内敛、不擅交际,所以还单着。无趣、保守、工作忙、家庭条件不好等等,并非有什么错,但的确可能成为单身的原因。

有没有比她们还要普通,各种“缺点”全中,却早早结婚了的呢?当然有,多数“普通人”都结婚了,这是事实。不过她们定有一项行为,导致所有的“缺点”都不再是问题。比如略施小计,俘获一个同样没什么恋爱经验的老实人。又比如随遇而安,差不多就算了。但最狠的一招,还是有人“咬了咬牙”找了一个各方面不如自己的男人,或者有明显缺陷的男人。

有些读者会问,那些“精彩”的故事中,一些情节是不是过于奇葩了啊?比如《砚竹幽幽》的主人公胡砚竹,真有这样的人吗?对于这种疑问,我只能套用一句经典的回复:现实只会比故事更荒诞。你所看到的“岁月静好”,只是别人愿意展现的一面,平静的湖水下一定会有暗流涌动。难道大家没有想过,那些历年积累下的,数以百万计的风月场女子,她们的生活最终也要归同于常人吗?难道她们会从地球上突然消失吗?她们多数也进入了婚姻和家庭,少数保持着单身。与大家想象的不同,她们当中大多数更渴望生活有保障,更容易看透婚姻的本质是一种经济现象,她们的路更窄,反而更容易定位两性关系。

同样地,《一颗麦丽素》的女主人公易萧萧也有一段不堪的经历。她从小便是留守儿童,家庭贫困,麦丽素是她儿时的零食,既便宜又有面子。在广州上大学时,萧萧希望过上和别的女孩一样体面而丰富多彩的生活。她没有钱,可是有美貌,女伴和外界频频地对她进行引诱,企图达成交易,但她一直努力地抗拒。不过,这种抗拒在偶遇某中学校长常可攀之后便沦陷了。风度翩翩的常可攀和她一样出身卑微,小时候爱吃麦丽素,所以他们很投缘,但他是个有妇之夫,要依靠妻子的家庭背景实现事业梦想,于是提出了“包养方案”。十年后,易萧萧脱胎换骨,即将在上海组建自己的家庭,婚礼前夕,未婚夫在他们的婚床上发现了一颗麦丽素……

《小上海》讲述了一个在上海郊区小镇开服装店的漂亮女孩的故事,这样的女孩子大家都见过。许文倩原本是个白领,从事过IT和金融工作,为了“自由”而离职,开服装店创业,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她始终是个坚强的女孩,能够基于现实将障碍一一化解。在情感方面,我们无法说她的选择对或错,不过故事提供了一个思考的角度,那就是女性选择了什么样的环境,就会面临什么样的“异性资源”。多数情况下女孩都是被人追求而进入爱情的,在不断被追逐的过程中,当事人未必能坚持“初心”——对自己最有利的择偶标准。相对来说,许文倩在创业方面要比情感方面更成功。

《柳下惠》几乎是按照真实故事顺着写下来的。当事人至今也不明白,她的前男友小鹿究竟真是“柳下惠”还是另有原因,导致他们同居多年也没结果。我们常说“好心人”总办坏事,本质上是“好心人”根本不具备成事的能力。对女性来说,选择一个正确的男人,标准无非三个:有无负责的意愿,有无负责的勇气,以及有无负责的能力。缺了其中任何一项,事情都可能变成“悲剧”。未秋的男友小鹿有负责的意愿,算是一个“好人”,却没有负责的勇气,至于有无能力负责,未秋并没有期待,她打算靠自己的努力买房,成家立业。

对于生活在上海的外地人来说,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有一道门槛需要跨越,否则下一代就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上海人,那就是户口。类似于早年有些人通过婚姻出国,有的女孩选择嫁给上海人跨越这道障碍。故事《户口、户口、户口》中的郁晓打算亲自搞定这件事,她在上海吃够了没户口的苦头,打算通过学历、工作攒积分“兑换”户口。十年后,她终于快要成功了,可以和上海人一样坦然地生活在“海纳百川”的上海了。我们可以从她的回忆中看到,十年来她经历了什么。

《百包女王》中的Fiona(菲奥娜)可能是一个“狂躁症”患者,她有一百个名牌包包,是十足的“购物狂”。她为何成为一个“购物狂”?除生理因素外,找到诱发因素也很重要。Fiona在工作中是完全正常的,刚开始一个人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但遇到结婚生子的问题后,便立即崩溃了,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两个人能决定的,还涉及双方家庭。朋友们和我一起讨论到Fiona的故事时,大家一致认为,她应该找一个有生活阅历,不需要她生孩子,能够应付“狂躁症”的男人。当然这很困难,一切的前提在于,这个男人必须找到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实际上,上帝是公平的,许多有情感障碍的女生都非常优秀、漂亮而有表现力。她们在“发病”的同时,也挣脱了社会强加在一般人身上的各种“枷锁”,眼神空灵而单纯。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是诸葛亮的一句话。没有一定的人生阅历,是无法真正读懂这句话的。在传统社会中,女性要靠自己的聪明逃脱她所在的社会层级是非常艰难的,说像“凤凰涅槃”一样痛苦一点不为过。待到女性“明白”时,青春已经没了,即便如此,“总算活明白”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大梦谁先觉》的主角余华就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孩,她的出身并不差,一个内陆三线城市的中产之家,考上了985大学,有硕士学位、一份不错的工作。就在她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得到更高层次的认可时,半梦半醒间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在更高层次的人看来,自己仍然是一只苦苦挣扎的蚂蚁,被权贵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生活中听说过有人“隐婚”,但还头一回听说有人“隐单”,《空城计》中的李亦男就是一位“隐单”的女性,明明是单身,却对外宣称自己有家庭,她这么做有自己的苦衷。她演绎的“空城计”是否成功呢?我也不知道,因为现实中,她的生活还在继续。碰巧了,《空城计》也与诸葛亮有关,篇名来自他的计谋。有的人唱空城计,出于不得已;而有的人隐瞒一些信息,是为了获得某些好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一个“险招”,搞不好要将自己搭进去。

《单身如虹》的女主人公单申虹比《大梦谁先觉》的余华起点更高一些,算是“出生在罗马”的。她出生于上海虹口区,清华毕业,无后顾之忧,面对生活可以放心一搏而不用担心输得很惨,“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对她来说,婚姻不是刚需,既往的生活‘定式’也未必适合自己,反而存在诸多风险,现在工作很好,有父母相伴,还有‘度假式’海外男友,要收入有收入,要情怀有情怀,任何低于目前生活感受的选项,都是可以放弃的”。读者如果和女主角感同身受的话,就会有一种轻松愉悦感,觉得单身的选择也不错。

同样是跨国恋情,《彼岸花》中的庄瑜遇到的事情就没那么诗意了。她碰到了一个“隐婚”的“浪子”,这段恋情导致自己大龄未婚。多年前,跨国恋最大的问题是信息不透明,如今随着交通的改善以及签证的便利化,已经得到了很大改善,但是距离带来的隔阂,不同文化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

这些故事中,多数女性都很优秀。《并蒂莲》中的姐姐诚静是大学教授,妹妹爱莲是外企白领,她们出身于小贩之家,成长于才子之乡,最后生活在大上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可以算得上是“凤凰女”。“凤凰女”与“凤凰男”比起来,成长过程一定更艰辛更励志,但她们在全力拼成绩、拼事业的同时,可能会忽略情感的学习。适应都市生活,不仅仅要靠智商靠收入,还得有情商有情趣。人们之所以把他们称为“凤凰男”“凤凰女”,正是因为这个群体中多数人缺乏情商,不能很好地处理情感和家庭事务。另外,姐妹俩长期生活在一起,习惯相同,价值观相近,也就形成了一个“舒适”的小环境,作为“外人”的异性就很难进入到她们的圈子中去。这可以部分解释她们的单身生活为何长达二十年。

“凤凰女”最容易遇上的,还是“凤凰男”。《凤求凰》中的吴雨也是个很努力的女性,她是知青的孩子,家庭背景成为她不够自信的根源。她身材很好,但容貌一般,“谁都想从她身上捞一把”。世上总是不缺乏品质恶劣的男性,要多少有多少。吴雨做的是销售工作,接触的对象是容易受诱惑,容易犯错的那一批男人,而这些人若干年前,也是“凤凰男”。权力对于年轻肉体的欲望,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一个不自信的性感女孩,容易“招蜂引蝶”,表面上看起来“桃花朵朵”,实际上遇到的都是“烂桃花”。

本书描写的女性中,有多位从事过IT行业销售工作。《柳下惠》的蒲未秋中途放弃了销售岗位,在公司内寻找到了更适合自己内心的工作,而胡砚竹和吴雨看起来还将继续在销售岗位上打拼下去。我相信,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胡砚竹能够自信地应对各式“渣男”的骚扰,但孤立无援的吴雨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一样让人担心。演绎“空城计”的李亦男无疑是最成功的,已经当老板了,手下有近一百名员工,依旧会受到客户的骚扰。女性在职场上的处境由此可见一斑。

人们在讨论女性话题时,常常把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容貌身材等当作人生的“牌”。一手好牌,如何避免打得稀烂?假使满手烂牌,又要怎样才能过好人生?年轻女孩要躲过哪些“坑”,才能过得幸福?

女人是感性的,同时也是理性的。与男性事事“以史为鉴”不同,女性往往不爱读历史,而更愿意读小说,因为历史往往语焉不详,而故事委婉动人,从感性的泪光中也可以读出理性的光芒。如果女性朋友们能尝试着“以小说人物为鉴”“以八卦故事为鉴”的心态来阅读本书,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便达到了,也不枉这一年来访谈与伏案的辛劳。

接下来,我还是谨言慎行,让故事里的人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