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休伤我主公

吴副将瞧不起张承业一副赶着拍马屁的模样,不再多说,只吩咐他的游奕队调转马头,并先派回两骑去传令挪开营辕路障。

张承业也招呼起自己的队伍,紧随吴副将身后。

两人话不投机,便不多说,一前一后各自回营。

右军的行营就是原昭化里,大概还占了临近几个坊里,只不过原有的坊墙和坊内建筑都被打烂了,再不见它原来的半分模样,此时的行营四面壁垒,是四处拆了房屋后临时搭建起来的。

入营后,处处都痛苦的哀嚎声,甚至把前方的震天杀喊声都盖了下去。

顺这些声音看去,空地上满是被随意丢弃的伤卒,且地方不够用,便人叠人地扔做了一堆堆,虽然他们大多还没有掉气,还可以看见他们露在外面的手臂在痛苦的抽搐,可已经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了,就任由他们的伤口发烂发臭,被嗡嗡嗡的蝇虫围绕,再慢慢死去……

也难怪吴副将会心寒,方才话里毫无斗志。

主将如此凉薄,军内如此对待伤卒,尚存活的军卒自然会兔死狐悲。

可话又说回来,吴副将不也是军内将官么,他又曾为这些伤卒做过什么……

眼下不是感叹王仲先凉薄与否的时候。

张承业入营后假意看了两眼,便问道:“敢问,王都统现在何处?”

“不还坐在那上面么?他倒真是位好都统啊,自昨日到现在,一刻都没下来过,反正弓矢伤不着……”

吴副将忍不住抱怨两句,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张军使自去见都统吧,吴某人便不打扰你搏前程了,告辞。”

“吴将军慢走。”

其实张承业一直都盯着王仲先所在,未曾片刻离开。他拿这个问题来问吴副将,也不过是寻个离开的借口,再自然而然地靠近王仲先,不引起怀疑。

张承业当下便跨上战马,向从未曾下马的飞龙骑卒们暗地里示意,一并朝中军位置驰去。

吴副将见状,急忙追了回来,喊道:“张军使既见都统,为何要带上大队人马?”

他本不想管这些身外事,不管王仲先还是张承业,都不是啥好鸟,可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管。

张承业既已上马,哪还会停步?

一面悄悄催动坐骑,一面大声答道:“某要为王都统尽力,不带上人马如何能行?”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吴副将还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却见张承业等人已从他眼前一一驰过。

算了,关我鸟事!

还不如赶紧回去睡大觉,指不定歇不了片刻,便又要被派去前方攻玉山军营垒……

营内,领命驻守营垒西门的尽是永定都部卒,如今都将休息,由吴副将值守,见吴副将都不阻拦,就更不关他们这些军卒的事了。

两百飞龙骑卒从他们身旁策马驰过,卷起一大团尘土,他们则是连起身避让都嫌麻烦,最多咒骂几句这些骑马不长眼的杂毛们……

按军中规矩,大营内不得驰马。

可如今是战时,也难免会有紧急情形。

可再是紧急,好像也不至于需要两百人在营内一起策马狂奔……

还是那句话,谁他娘的吃撑了闲得蛋疼,会来管这些不关己的鸟事……

如今右军各都主力要么在营外拼命,要么驻守营辕或库房等紧要地点,张承业等人从西门驰入,进到大营的内层,这里就只剩下几部辅兵了。

所谓辅兵,便是辅助作战的军卒,是军中除战兵外的军卒的统称,是一个庞杂的群体,有看守粮草辎重的,也有专职夜间值守的,也有修缮器械、熬粥做饼的……当然也有被拉出去上战场的时候,但大多时候只敢把他们安置在队伍后端,用以防止敌军包抄。

总之,辅兵在军营内活杂、地位低、不招人待见,只比那些临时调入军中用做搬运的民夫强一丢丢。

所以兵大爷们的事,辅兵是不会过问的。

哪怕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大胆,竟敢领着自己的骑卒在营中横冲直闯……

张承业等人一路驰来,从无数营中军卒眼前经过,却从未遇见任何阻拦。

一直来到王仲先所在的将台附近。

守在这里的是王仲先私募的后院军卒,他们本是王仲先豢养的死士,未见得能上战场,但论个人搏杀和对王仲先的忠诚,自是行伍健儿无法比拟。

见竟有大队骑卒驰来,他们也是惊了片刻,军中可有此先例?随后赶紧喝问:“大胆狂贼!竟敢于主将跟前纵马!”

一边急忙掏出弓箭对准了来犯之人。

张承业忙喊道:“别放箭!我乃飞龙使张承业。”

后院卒正自是认得张承业,手中弓箭引而不发,诧异道:“张军使何事见主公?又为何领大队人马过来?……”

张承业只做没有听见,仍旧喊道:“我乃飞龙使张承业,有急事要面见王都统……”

暗中催动马匹,将马速提到极致,并对准了将台后方的马道而去。

后院卒正愈发纠结、困惑。

按理说,不应该让人带着兵马靠近自家主公……可来人却又是主公麾下将领,还一个劲说他有急事……

说到底,他并非行伍中人,对军中的许多事并不甚了然,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他只有抬头询问:“主公,张军使求见!”

可将台上一片安静,王仲先并未给出任何答复。

这卒正哪里知道,从昨日入城至今,王仲先的双耳一直被各种声音轰炸,如今听觉已暂时性衰退。再加之王仲先为激励三军,一直固守将台,未曾片刻休息,神志迷糊,军营前方军营内又是各种喊声混杂,是以压根就没听见将台下的声音……

后院卒正焦急等待王仲先的命令,可张承业却不会等。

他已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然后纵马一跃,冲上了马道。

另有几名飞龙骑卒紧随张承业,也一并冲上了马道。

直到此时,那后院卒正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喊:“贼人!休伤我主公……”

一边要掉转箭头……

可哪里还来得及?

张承业等人甫一冲上马道,便熟练地控制好马速,一只手从马鞍上掏出马弓,另一只手从胡禄里摸出箭矢……

“嗖嗖嗖!”

接连数箭从张承业等人手中急射而出,全奔着王仲先的项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