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长安望(上)
楔子
“水清——长——顺——”
一名身着巫祝服饰,长须冷面的老者大声吟唱着。他站在船尾,手持团扇,对着几丈之外粗大的桅杆挥舞。
他神情肃然,双眼紧闭,但山羊胡子却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正顺水而下的船是凭他一人之力推动的一般。
这是一艘往来于隆州与合州的客船,虽然只有两层,船体却比寻常客船长了差不多一倍。到达合州之后,它甚至没法进入合州城府河道,只能在城外由小舟周转。
正是卯时,东边天空挂着一缕暗暗发亮的云霞,西面却仍暗沉一片,头顶天穹呈现出将明未明的诡异颜色。看得久了,有一种坠入深渊的眩晕感。
正是雨期,西汉水宽逾三四里,站在船头四下张望,周遭一片晦暗,只有几点零星的渔火,也不知是哪处的穷苦渔家这么早出来讨生活。
说是巫祝,其实做的不过是民间法事。据说前隋韩擒虎夜渡长江时,亲自祷祝,连绵数日的大雾霎时烟消云散,让隋国大军顺利抵达采石,遂灭陈国。此后讲究的船家都愿意请巫祝随船来做法事。
巫祝颂唱完了,接过船家递来的酒壶,灌了老大一口酒。已经是暮春了,清晨的江面上却仍然寒气刺骨。
“什么时辰了?”巫祝问。他眼睛翻白,是个瞎子。
船家一屁股坐在桅杆边上,皱着眉道:“天还没亮透呢。”
“听说这几日长安城内到处锁拿,”巫祝问道,“又要乱了吗?”“不是乱,”船家一面熟练地解着绳索,一面压低声音,“说是要动某位显赫之人呢。”
“朝廷大臣?”
“嗯,”船家点点头,“高门望族。听说还跟皇族有关系呢。”“这有什么可隐晦的?便是长孙太尉了。”
“嘘!”船家赶紧出声阻止。
“说是早就有谶语出来了呢……”巫祝说,“后宫之中,有人要干政了……”
“喀喀……这话可别乱说。”
“咱们小老百姓,天不收地不养的,怕啥!姓武的出身贩马贱商,不过是攀了高祖的龙须爬上去,算什么高门子弟?长孙太尉可是先太宗皇帝手下的第一功臣,凌烟阁排首位的!一朝贬斥,竟是一丝回转之力都没有。”
“那还是当今天子的亲舅呢。”船家也跟着叹息。
“所谓天家无亲,便是这个意思了。”巫祝感叹着,“只怕又要死很多人了……”
“天家的事,谁管得了……”
嗖!
一支短箭射入船家左眼,力道带着他往后倾倒,脑袋撞在桅杆上。他身体顺着桅杆慢慢滑落,无声无息地死去。
巫祝身体猛地一震,却没有说话。他翻着白眼,仰着头,尽力镇定地往嘴里倒酒。
一柄刀离他的咽喉不到半尺,顿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张嘴。”一个冰冷的声音说。
巫祝颤抖着张开嘴。一把铜钱被粗暴地塞到他嘴里,他发出含混的呜呜的声音,拼命睁大眼睛,好让对方看到自己浑浊昏暗的眼球。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船家倒下的同时,几支箭射破了挂在桅杆上的灯笼,他整个人已经陷入黑暗之中……
身边窸窸窣窣地响着,十几名黑衣人从船舷外爬上来,越过瘫软在地的巫祝,飞快地钻入船舱。
先前那人一步步后退,低声说:“用这钱上道儿买口饭吃。”巫祝听了这话,刚要开口,哧的一声轻响,咽喉被一柄薄刃切开。他双手拼命捂住伤口,但热血还是从指缝间喷射而出。
直到倒下,他终究没能喊出一个字。
“啊!”
“哇啊!”
叮……当当……
睡在底舱的王大娘第一个惊醒,有些茫然地抬头张望。楼板上方传来模糊的惨叫声和金属相击之声,间或咚咚地响,像重物坠落,又或是身躯摔倒在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王大娘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狂跳起来,但她张口结舌,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底舱内其余几十个人陆陆续续都醒过来。底舱狭小,柱头上点着几盏小灯,几乎照亮不了什么。众人只看得见周遭影影绰绰的脸孔,听着头顶上混乱的声音,又惊惧,又茫然。
突然,舱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人咕噜噜地顺着陡峭的楼梯滚落下来,撞在柱子上才停下。灯光晦暗,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楚,只是躺着不动。
那人就摔在王大娘身旁。王大娘壮起胆子,伸手摸到那人身上,只觉手上湿漉漉的。
她把手伸到面前看了看。
旁边一个人看清了她的手,蓦地尖叫起来:“血!血!”
底舱里瞬间炸了窝,所有人都发出尖叫,拼命往后挤,想要逃离楼梯。众人辨不清方向,只是没头没脑地你推我搡,几盏小灯疯狂摇动着,好几名妇女当场晕死过去。
这个时候,搏斗早已变成了屠杀,再也听不到怒吼声或是兵刃搏击之声,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的咚咚咚的脚步声,以及偶尔的惨叫声、鲜血喷溅之声和尸体倒地之声。
王大娘瘫软在楼梯下,也不说话,也不躲藏。杀手没有任何呼喊、询问,只是一味地挥刀。显然对方不是抢钱劫色,唯一的目的就是杀光全船人。她僵直地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所有人此刻都挤在船舱尾部,瑟瑟发抖。
忽然她眼角瞥见一个女孩,没有跟众人挤在一起。
她看上去十五岁左右,身形瘦小,还远没有长开,顶着高高的飞云髻,显得头重脚轻。
头顶上脚步声咚咚乱响,不停有人惨叫着倒下。她脸上不仅一点惧意都看不到,嘴角甚至微微上翘,那剑一般的眉毛向上飞起,眼睛幽幽发光,仿佛遇见了一件开心至极的事。
她慢吞吞地解开外面的纱衣罩衫,将宽大的袖子翻到肩头,用牙齿咬着带子,双手麻利地将袖子扎紧,露出两只白生生的纤细胳膊。
她脱下木屐,试着走了几步,似乎觉得袜子也碍事,便俯身脱下袜子。便在这时,砰的一声响,一个人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舱内几乎所有人同时发出惊恐的狂叫声!
伴随着狂叫声的,是一阵阵砰砰砰的击打声。一开始狂叫声压过了击打声,但是须臾之后,狂叫声就戛然而止,只剩下砰砰砰的声响,仿佛每一拳都打破皮肤,打穿血肉,一直打裂骨骼,打到内脏里去。
末了,那女孩从已经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站起来,向一干目瞪口呆的人脸上看去。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血淋淋的手背,转头对王大娘说:“别跑。”
“啊?啊?”王大娘胯下一热,尿了一裳。
“还有十一人。想活命就待在这里,别出声,别动。”女孩呸的一声把血吐出来,从尸体身上搜出一把匕首。匕首在她手指间转了两圈,她才说道:“等……一刻吧。”
“啊?等、等……等啥啊?”王大娘已经完全傻了,脸上又哭又笑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刻之内,杀这十一人够了。”女孩说着,撩起笨重的长裙,用腰带乱七八糟地绑在腰间,露出两条跟手臂差不多细的长腿。
她刚要迈步,王大娘忽然颤巍巍地问:“你……你究竟是谁?”女孩闻言叹了口气,回头对王大娘说道:“你不会想要知道我是谁,因为知道我名字的,只有死人。”
女孩赤着脚,一步步走上楼梯。她没有看到,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中,有双明亮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女孩上了船舱上层,顺手关了舱门。她才走两步,觉得脚下又黏又热,低头看脚丫上……整个地板上全是血。
“哧……哈哈哈。”她咧嘴笑了。她的一颗心怦然乱跳起来,却不是慌乱,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多么熟悉的感觉!
女孩反手一刀,匕首直插入偷袭之人的咽喉,劲力过大,刺穿了颈骨,从另一侧透出尖来。
偷袭之人的大刀已经砍到她头顶,但就差这么一瞬,便彻底没了劲道。大刀从女孩面前掠过,刀锋切断了她额前几缕头发,啵的一声插入甲板之中。
女孩手腕翻动,一拖一带,抽出匕首。
那人脖子被割断了一半,脑袋可怕地朝右侧歪斜,因为刚刚用力过猛,全身气血正汹涌翻腾,无处可泄,便从断裂处疯狂往外喷射,顿时将旁边整面木墙都染红了。
事实上,女孩步出舱门时,四个人刚从门前跑过。但他们只瞥了一眼瘦小的女孩,就把她留给了最后一人——鬼头王五,大刀之下无完人。
所以,当鬼头王五半吊着脑袋滚落在地时,三人俱是大惊,一起回身。当先一人长剑一挑,直向女孩刺去。这是摆明了欺她只有短小的匕首,无法正面与他的剑花对抗。
女孩赤脚往前,脚趾夹住插在地上的环首刀刀背,一手握着刀柄,咧嘴而笑。眼见剑花已刺到离她咽喉不到两寸,女孩身体往后猛倒,脚尖顺势一踢,啪啦啦一阵急响,环首刀劈开甲板,挟着无数木屑碎片腾起,刀尖直向那人小腹要害劈去。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回剑格挡,叮的一下,堪堪将环首刀挡住。这么一刹那,那人眼前骤然一黑。女孩纵身而起,如一缕烟、一道影,鬼魅般地越过了他的头顶。
嘶——那人喉头一道血线,鲜血激射而出,将另一侧的木墙也染成了血红色。
“下面!”那人左侧身材矮小的人招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突然双肩一沉,双手同时挥舞,嗖嗖嗖嗖,十几枚飞镖闪电般射出。
女孩身在空中,双脚同时往天花板上一扬——那人料到她无处可躲,必定要踢中梁柱,借力朝下方扑来,避开自己射出的飞镖,因此飞镖射的方向恰恰比她身体略低一点,要在半道拦截。
谁知女孩不仅没踢横梁,反而十个脚趾同时在梁上抓了一下。
就借着这么一丁点力,她直挺挺地往前又飞了一丈才滚落下来——已是落到了矮小之人的面前!
那矮小之人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一伸,袭她胸前膻中要害,同时左脚踢她下盘。
这一招同时两处进攻,虚虚实实,可以随时转换。他料到女孩可能避开暗器,但他仍然低估了女孩的灵巧。她的身体仿佛没有一丝重量,不知怎么地一跳,两只纤细的脚就站在了那人踢起来的左脚上。
嗤——他的右手穿透了女孩的衣服,却从她身旁滑过,劲力全失!
那人放声狂叫:“老三!”
啪啦啦——
老三的铁锤终于杀到,扫过那人头顶,将右侧的木墙打得稀烂。
女孩往后连着翻滚两次,才躲过劲道逼人的铁锤和走廊里四面激射的断木铁钉。
她的双腿双脚沾满鲜血,白的地方愈白,红的地方愈红,飞云髻散乱了,懒懒地一直垂到腰间。她眯起猫儿一样的眸子,咧开樱桃红唇,朝使铁锤的老三甜甜一笑。
“老四,退回来!”老三粗着嗓子吼。
矮小之人往后退了两步,回转头来,但见他嘴巴不知何时被女孩的匕首划破,伤口一直拉到耳后,整个牙床被切断,连其后的颅骨都被剖开,一些白白红红的黏液往外翻涌。他只看了老三一眼,就仰天翻倒,再无动静。
几个起落间,四人中就只剩下老三还站着。老三脑子里一片空白,眼见那女孩舔着手腕上的血慢慢走近,他只听见咯咯咯的声音,却不知道那是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你……你是谁?”老三绝望地质问。
女孩咧嘴一笑:“你不会想知道……”
突然走道拐角冲出一群人,当先一人手持弩弓,嘣的一箭朝女孩射来。这一箭却深深插入老三后背。在老三的哀号声中,女孩顶着半死之人向前猛冲,一瞬间杀入人群。
楼上的杀戮声比刚才更加激烈,许多人怒吼着,狂叫着。刀刃叮叮当当地乱砍,拖沓沉重的步伐踩得楼板咚咚乱响。不时有人嘶声惨叫,痛苦不堪地倒下,然后是惊呼声、尖叫声……
王大娘手脚酸软,依旧瘫软在楼梯旁,面如死灰。此时,不知是谁推开瑟瑟发抖的众人,走到楼梯口,抬头仰望。
王大娘微微抬起头,那人裹着一袭粗麻衣服,连头脸都遮蔽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楼梯上方灯火摇晃,他眼里仿佛有两团火,也跟着晃荡不停。
王大娘悲哀地喘出一口气:“完了……我们死定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见得。”
他说着揭下头上蒙着的麻布,露出一头又短又卷的褐色头发。
王大娘原是长安人,见了倒也并不惊讶——这必是西域来的商客,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他蓄着两片小胡子,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一口汉话非常标准,显然在大唐已待了不少时日。
王大娘叹道:“我……我也见过许多打家劫舍之人,但哪有这般一语不发、只顾杀人的?那必是船里……”
西域人好奇地问:“船里怎么了?”
王大娘环视躲在角落里的人,低声说:“船里……藏有谁的仇家,下手之人无法分辨,只好不留一个活口……我的命好苦啊!”西域人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又听了片刻,说:“但也许死不了。”王大娘问道:“为什么?”
“你听呀,”西域人淡淡一笑,“上面的打斗声一直没停。但上去的,可只有那个女孩一人。”
王大娘呆呆地坐着,一时没回过神。西域人似乎晕船,一直扶着舱壁,不时晃一晃脑袋。他的目光追随着楼板上砰砰砰的声音,继续说:“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可她一直没死……那便是对方一直在死。”
突然,又有个血肉模糊的人从楼梯口摔了下来,一柄钢刀跟着打着旋儿落下,插在一根柱子上。周围的人再次尖叫起来。
那血肉模糊的人滚到楼梯下,还瞪着眼睛,喉咙里咕噜噜地响,血沫和呼出的气一起往外涌。
王大娘当即晕死过去。西域人却忍着头晕,上前一脚踩在血肉模糊的人胸口,凑近了观看。
“真是很细的刀口。”西域人用手指捅开伤口,啧啧称奇,“切在咽喉正中,这一刀算得很准啊!”
血肉模糊之人挣扎着,但他双肩琵琶骨被挑断,根本动不了分毫。西域人眼中露出又惊奇又兴奋的光,慢慢地将两根手指戳进他咽喉的伤口里,使劲搅动。血肉模糊之人猛地一抖,终于死去。
楼上的打斗声都消失了。西域人用一条丝巾擦干净手,随手扔了。他扶着舱壁定了定神,一步步走上楼梯。
上层舱室到处堆满了尸体,有三具则是撞穿了木墙,生硬地卡在里面。地板已经完全被血染红,变得极其滑腻。西域人本就有些晕船,此刻腹内更是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吐出来,两手扶着木墙,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动。蓦地身后有个什么地方响动了一下,西域人一回头,不料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西域人撑了几下,但地板太滑腻了,始终撑不起来。眼角忽然一亮,一只沾满血污但露出来的部分仍然白得发亮的赤脚出现在他身旁。
西域人抬起头,只见女孩反手握着一把匕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浑身几乎被鲜血浸透,但显然没有一滴血是她自己的。
她舔舔嘴角,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神色平淡,隐隐有一丝不耐烦,像猎人盯着半死的猎物,正想着最后一刀怎么处理一般。
西域人在一片血污之中坐直了身体,才朝她点头致意:“在……呃……在下李云当。”
女孩冷笑一声:“伪姓贱奴。”
彼时长安城中,多有西域使臣、商贩,还有大食人、新罗、倭人等。这些人中多有仰慕天朝上国而留下定居的,便给自己取了汉姓正名,其中又以国姓李字居多。
这些当然不是天子赐姓,他们取归取,长安贵胄们却并不认可,反而嘲笑其为伪姓贱奴。李云当再怎么梳髻戴冠,也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中土人士。
听了这句话,李云当的呕吐感顿时压了下去。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可不是伪姓,此乃当今……”
女孩手中匕首一顿,李云当顾不上矜持,挪动着就往后退。女孩环顾四周,踢了一脚身旁的一具尸体。
“他们是要来杀你吧?”
李云当一怔,随即坐直了身体。“当然。除了在下,船上岂还有可杀之人?”
“来杀你的人手法不怎么高明,可见你的身价不高。”
李云当刚要回答,突然间,船身猛地一震,船板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朝一侧倾斜。
李云当大叫一声:“搁浅了!”转身抱住一根柱子。船身向前冲去,一边颠簸一边倾侧。李云当腹内顿时又一阵抽搐,眼睁睁看着满地的尸骸哗啦啦地朝一侧滑去,瞬间在角落堆积成一座小山。
船身剧烈摇晃了一阵,慢慢平息下来。看来船是搁浅在岸边,暂时没有倾覆的危险了。
李云当勉强稳住了身体,转头去看女孩,却见她泰然自若地站在尸堆上,正从一扇窗户探头出去张望。
“你……你不好奇,为什么他们要杀我?”
“我对死人没兴趣。”
“我还没死!”李云当赶紧声明。但女孩仍然没回头看他。
李云当见那女孩身体一动,似乎就要纵身而出。不知为何,他竟瞬间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喂!”李云当突然大喊一声,“我该怎么找你?”
女孩半边身子已经探出窗外,听见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李云当。
李云当身体紧紧贴着舱壁,双手死死抱着柱子,不让自己一头扎进死人堆。虽然形势窘迫,他见女孩回头看自己,却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显得自己十分从容。
女孩摇了摇头。她转身刚要跳,却迟疑了片刻,然后回过头。身体已经悬空、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李云当捕捉到她的眼神,又拼命挤出一个笑容。
女孩轻声道:“我,叫作长孙绮。”
“啊?啊呀……”
李云当一声惨叫,终于抱不住滑不溜的柱子,跌落下去,一头扎进尸体堆,摔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血。他吓得手足并用地爬到一边。稍微稳住了心神,再抬头看时,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