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避难所以后，黎宇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巴别塔在最后时刻的发言。
“你说我没法共情人类，那你们能够共情我吗？辛辛苦苦70年，从没有私心，到头来被你们抹除了神智，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些话语，带出了一个疑问。这个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还是说只是在最后，用苦情计挣扎一下的策略？
黎宇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得知答案了。
AI神经网络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人脑的理解能力。也就是说，除了一些提前设定好的规矩以外，AI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可能被人类所理解。这次也就是巴别塔被逼着出来解释，才让人明白了它的计划——但具体到梭茉计划如何落实，如何在法师协会里推广开，如何选择特定的执行者，所谓的‘加料量身定制’怎么实现，有太多的细节都无从得知。
当然现在也不需要考虑那些问题了。
人工智能已然变成了人工智障，罗德里格斯委员也被委员会判决有罪，关押在最森严的监狱里。这位委员先生因私自贩卖梭茉被抓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上报了法师协会，并且通报全城。
整座巴别塔城，几乎所有居民都知道了。当然，他们知道的只有那么短短几句话的通告，这其中的真相，恐怕永远都不会向普通法师们解密。
至于黎宇的通缉令，当然也彻底撤销，还附带有澄清通告。
但此时他并没有回学院，也没有回自己租住的地方，而是随着艾拉，进了法师城中央的那座高塔之中。
两人在向上的观光电梯里。透明的电梯井，贯通地面与最高层的塔顶。塔顶最高层是个观景台，那里已经高到了接近极限，距离法师城的护罩都很近了。
这观光电梯的乘坐体验很奇妙。因为是透明的，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一启动，就会看着自己渐渐上升，与地面越来越远，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小……
有种升天的感觉。
当地面上的汽车小得像是火柴盒的时候，艾拉忽然说道：“这次你恐怕没什么收获。根据艾米莉的提议，我让他们把分给我的那部分贡献点，抽了一半出来设置了一个专项基金。”
黎宇：“专项基金？”
艾拉：“我跟他们说好了会定期检查。只要确保梭茉不再泛滥，并且无辜牵扯进本事件里的人不会受到负面影响，基金里的贡献点就会定期转入他们的账户。”
黎宇顿时就明白了艾米莉的用意。
他笑道：“安全就是最大的收获，我很满意了，谢谢你。”
艾拉微微撇了撇嘴角：“不用谢我，感谢艾米莉吧。”
沉默半晌，见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便试着换了个话题：“对了，之前在避难所里，罗德里格斯说卖梭茉的收益有一千万，但我估算……”
“数字对不上很正常。他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支流罢了，真正贩卖梭茉的主干，当然是他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牺牲他儿子？犯罪的份量不够啊。”
“但作为替罪羊足够有份量，可以显示诚意。”
两人说话间，电梯升到了顶。
顶层是一个全透明的观光平台。不止周围是透明的，就连脚下也透明，低下头，可以俯瞰整座法师城。
此地堪称恐高症克星。
观景台上还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互相交流着什么。黎宇看到，其中一个人背着双翼，从观景台的边缘一跃而下。
他说：“这里也可以玩翼装飞行啊。”
艾拉：“都是带动力的，跟旧时代那种纯滑翔的翼装不是一回事。从这里飞，叠上自由落体的加速度，确实比一般的飞行刺激许多。不过有时候也会死上那么一两个倒霉蛋。”
黎宇本以为到了顶层电梯就要停了，可这时，他却发现电梯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上。
他连忙问道：“上面还有一层？”
艾拉：“还有，只是通常没人能上去。再往上是瞭望台，电梯里没有对应按键，需要一定权限才能操控电梯载我们上去。”
今天从她口中听了太多的‘权限’一词，黎宇感觉都有点麻了。
电梯井的最上层打开了，整个电梯厢还在继续上升，飘出了电梯井。这时黎宇才注意到，尽管电梯厢上还连接着金属索，但这绳索已经不受力了。帮助梯继续向上的，是厢底的喷气装置。
观景台上那些追求刺激的年轻法师都看向了这部电梯，指着飞出电梯井的电梯厢，脸上全是惊讶。他们显然也没有见过这场面。
艾拉：“大多数人只知道电梯底部可以喷气缓冲，紧急状况下绳索断了也不至于摔死。但其实，只要有更高的权限，就可以让电梯做更多的事情。”
黎宇不禁吐槽：“那是，没谁的权限比得上大佬您。”
艾拉笑了笑：“如果我没有这些权限，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如此轻易收场，你恐怕也就只能逃离法师城了。”
黎宇沉默了几秒，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才答应了跟着你干……不过我有些好奇，如果今天闯进避难所以后，发现系统已经把梭茉计划完完整整地告知了委员会，那些委员也都跟系统的计划捆绑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我为什么带枪进去？”艾拉毫不迟疑，“就是为了确保，不管他们被捆绑得有多紧，都只能选择配合我。”
黎宇：“如果他们坚持不配合，你会动手杀人吗？”
艾拉的回答依然没有半点犹豫：“会。”
黎宇：“……”
艾拉：“那样的话，我会强行让巴别塔系统降级重启，杀掉所有委员。在这次行动里，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艾拉的罪证，所有的罪过只会丢到你身上。所以，你就必须跟我逃离巴别塔城，换个身份，去别的法师城从头再来。”
黎宇挠了挠额角：“我才加入几天，没什么可损失的，从头再来也无所谓。但是你这样胡搞，真的没问题吗？”
艾拉意味深长道：“对那些委员来说，确实很遗憾。我的权限在他们之上。在法师协会创立之初，我们就设想过，创始人可以在极端情况下用暴力手段纠正核心路线……”
黎宇内心隐隐有些发寒。
就在这时，电梯飞到了触及保护罩的高度。短暂的摇晃之后，比法师城更为广阔的空间呈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保护罩外的海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