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熊熊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惊鸿一现,很快又被地狱之火淹没。
这就是人类目前的处境。
夜晚闪烁的霓虹灯被鲜绿的枝藤穿过,废弃的街道只有飘过的灯笼草随着风沙漫无目的的飘荡。
在锈迹斑斑的车子上点缀着深红色已经干涸的血迹。
它的主人抛下它投向了地狱深渊,无数枯白的手臂将他淹没,连同哀嚎的恐惧一起。
天空的主人依旧属于生来就有翅膀的家伙,它们的脚掌穿过层层水泥墙,偶尔不经意的碾碎承重墙致使大片的水泥石块从三十多层高的楼上掉下。
沉睡的街道被惊醒,地面上企图透过厚重的泥土和石板嗅到人类气味的恶尸显然被这刺耳的声音惊动。
它们本可以听到十公里之外轻声的呢喃,却要忍受眼前这毫无意义的巨响。
可结果只是对天上的异兽而言,作为一只活了三十一年之久的恶尸,它依旧没能摆脱疯狂冲向声音的天性。
不过在它冲向那片废墟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声音引起它的注意,这是一声较为沉重的呼吸声。
如此渺小的声音夹在在如大海般的风声里,它本该淹没在海浪声中,却在恶尸的感管里留下如鲜血般的腥味。
它便能像是鲨鱼一样,穿过磅礴的风沙眨眼间来到声音的源头处。
但眼前的废墟令它感到疑惑,它晃着头颅在风沙中倾听。
鲜血的味道还在空气里回荡,即使它成了细细的丝线不如方才那般凝聚,但如何能改变的了血腥的事实?
但又一次,它咆哮着冲向血味,却再一次回到了废墟边。
而刚才的声音也像是泡影一样,随着灰尘的落地,被悄然戳破。
它听错了吗?
躲藏在地下的男人睁开双眼,在漆黑无光的地方也能清楚地看到它双眼的光亮。
他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身处这个安静到令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地方,他习惯了听自己的心跳声,更习惯了四周即便触碰,也会销匿在软胶上的声音。
他没有被委托什么重要的任务,不是某些人的希望,也不为谁拼命,只是距离上一次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他早晨的时候口干到想要尝试剩下的半瓶尿液。
不过他得了细菌病,大概也不会好活了。
那瓶稠粘带有血迹的尿液便是病危通知。
算上刚才伸出去的意识被石块惊吓,导致发出沉重的呼气声,如果不布下重叠回廊,那头恶尸现在应该已经在吸吮骨缝里的碎肉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于是他在心里开始数数,他喜欢在任何人死的时候数剩下的几秒。
从1开始。
额头的温度极速地上升,思考的能力迅速衰弱。
2
他感觉到冷,却在发抖的时候依旧要挣扎着捂住嘴,并且戴上呼吸抑制器。
3
眼珠因为病菌的进一步入侵已经开始发红并且充血,他认为自己的眼珠或许就要破裂了。
因为非常的瘙痒,让他有种想要用手指挠眼珠的冲动。
4
身体快速的出汗,皮肤丧失免疫力。
十天前从通风管道里流进来的病毒已经到了成熟的时间。
就是这样,每次有新的异门大开的时候,总会从那个世界流传出一些病毒或细菌之类的东西。而那些还仅仅只是“附带品”。
5
双目凝结白色的浓雾,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眼珠已经发生坏死的组织,那些长在眼球上的白色疙瘩,他多么想将它扣下来。
他相信自己也无法使用异能来做些什么,不过也没有任何必要,因为在那头恶尸赶来之前,他一定会早早惨死在疾病之下。
要是能够多觉醒一次,或许就不会这样狼狈的死掉。
更不会连一只相比其他异兽的力量,最为孱弱的恶尸也会将他逼至绝境。
如果几十年前,觉醒的是别的力量,而不是这个在初期毫无作用的力量。
6
如果还能回到那时候,再看一眼那个人就好了。
就算她只是从街道走过,却在这临死之际,突然地想起,那双柔弱却充满善良的双眼。
7
不过当肺部糜烂,呕出大口褐红色血液的时候,从上面大约半米厚的石层穿透下来,那只凝聚着可怕病毒的恶尸冲着它咆哮。
凶狠冲散了那双善良的眼睛,他也没有丝毫力量再将记忆凝聚起来。
他死了。
原来死亡并不复杂,至少在死亡的这一刻是。
寂静的空虚,好像在广袤的星河之中飘荡,无边无际的空和永生抵达不到的光。
天生异象,从云层下透露出一道金色的光,空气也被照耀得像是漂浮着一层迷人的金沙。
陈光腐败的躯体像脱水的干尸,在金沙中风化,但在金沙中却有他的记忆,承载记忆的载体也同样将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件异事留在他的记忆当中。
穿过金色的云层后,一直不断地向上,直到星球的边界,如今这个再也不像曾经的水蓝星球,他的躯体作为风尘消失了。
只有他的记忆,受到一股力量牵引,直到无边的尽头。
从一片迷幻的虚无中他得到了一个问题。
“你想回到何时?”
记忆有了呼吸,便找寻到最令他呼吸紧促的那些时间。
那是他被感染细菌的那天,从异门里飘出的彩色雪花,他第一次看到从异门出来的不是异兽,而是这样的东西。
直觉告诉他应该远离,但他聚集着目光,看的仔细,也主动地用鼻子去嗅。
那天没有下雪,却让他想起了雪花,雪花下那个从路灯转角处走出的人。
她的样子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是否曾回过头看过他一眼,两人是否说过话。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记忆里没有任何事。
他忘记了,本该有的,他一直都记得,她叫小雅。
是因为什么会忘掉呢,一定是有一次受过伤导致的。
幸好,实在是幸运,她就叫小雅,他记得很清楚,她是小雅。
“回到那个时候。”
存在了短暂的空白时间,然后那个声音才继续响起。
“你想要什么?”
强大?不,仅仅是力量还不够,那……那些特殊的能力?不,后来也被异兽杀死了。
要是所有的都可以,对,一切。
“一切。”
“今天的天气是晴转多云,天气质量差,应减少外出。”
房间里的水烧开了,一只细腻嫩白的手触碰它却不小心被烫到。
发红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刀,看着锅里煮着被切好的鱼块,已经烂了好一会儿了
握着刀的主人美丽的脸上沾着一些血迹,她偶尔用手背去蹭,却只是让血迹模糊得更光。
客厅里有一具装在裹尸袋里的尸体,地上还有拖拉的血迹,三十分钟前尸体本人敲开了门。
在向她表达了爱意后想要强硬的闯进屋子,就像之前对待她闺蜜那样。
她从公司的楼上跳下,被砸的豪车就是他的,不巧,他有保险,一分钱没损失,公司反而放了他半个月带薪的假期。
于是就有了足够的时间上门追求胡盈。
敲门声响起,胡盈的脑袋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她走到门前,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她没有顾忌客厅的尸体,木讷的打开了门。
陈光一愣,面前这个古怪的女人可不是他想象中看到该有的样子。
“你,你受伤了?”
陈光胡乱地问了个问题,他很清楚那些血迹是从什么角度溅到身上的。
现在仔细闻,夹杂在焦臭的气味中,有一股很清晰的血腥味,看来刚发生不久。
他有些奇怪,因为并不记得三十一年前某日的那天晚上,有一个女人就在隔壁杀了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后来他足足在房间里躲了一个月的缘故。
“没有。”
女人的精神状态显然还未从浑噩中走出。
看来她不是预谋杀人的,这倒是个好消息,如果这家伙是个危险角色,那陈光就要考虑是否在末日降临前先杀了她。
但他本想就此离开,却没料到女人说:“你能帮帮我吗?”
“嗯?”
他回过头,露出一个不太情愿的表情。
“我杀了人。”
陈光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你杀了人,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一个陌生人?
你想表达什么?
陈光只能装糊涂:“哈哈,美女你真会开玩笑。”
他说着又要走,可是这个女人已经嗅到了陈光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或许是她神秘的直觉。
但十分精准。
于是她抓住了陈光的衣服,脸上的血迹令她的面容有些可怕。
陈光瞄了眼她手中的刀,又想了想时间,只好和她讨价还价:“你能把手里的刀先放下吗?”
她就那样简单的放在了兜里,刀刃朝着外面。
陈光不禁一阵无语。
跟着她进了门,便说:“把灯打开,客厅太暗了。”
她听话的照做,于是一具鲜血淋漓的裹尸袋便展现在他眼前。
他撅了噘嘴,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死人了。
许多年以来,很少有从异兽嘴里留下东西的。
冬天尸体虽然不易发臭,但是在三个小时之后,血腥味会制造更多地尸体。
拉开裹尸袋,这个可怜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死的时候一定极其地惊恐。
看到腹部密密麻麻的刀口,陈光咂咂嘴,刺穿的伤口在一段时间内并不会觉得很疼,但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再刺上一刀,那一定会疼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有消毒水,纱布,还有针线,水盆,还有毛巾,不,直接给我浴巾。”
“把花盆里的土倒出来,然后把保鲜膜拿过来。”
然后从阳台搬来花盆,这些土可以止住血,而且可以阻止血的气味。
不过有些血管破裂处的伤口还需要靠着针线缝上才保险。
“针线?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这个疯女人,身上沾着脏兮兮的血迹,有一股怪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陈光皱着眉头推开她,来到厨房一看,锅里的水都干了,鱼肉糜烂在锅里。
他只好把这些东西都一块清理了,并将四周的窗户都打开。
这会儿她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做什么的?”
他瞟了一眼,想了想关于三个小时后就会末日的事情说了也没用。
索性还是快点将这个满是血腥气味的尸体处理掉。
既然这女人不会帮助他,那只好自己动手,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精细的处理伤口。
止血,喷上消毒水,这刺鼻的气味就算狗也闻不到血味。
再等泥土干掉后,就不会再有血味散出了。
等时间一到,干脆将它从楼上丢下去,不过这件事就得她来做了,现在还需要买一些东西回来。
重新将包裹好保鲜膜的尸体装进布袋里,站到窗户前深呼了一口气。
多久没见过这么明亮的夜晚了。
安静得只有汽车的声音和活人说话的声音,多么平静。
惬意了一会儿,他一回头,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着他,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三寸。
陈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等会记得把尸体扔出去,别放在我隔壁,对,我就在你隔壁住,我姓陈。”
“我现在还有事,我先走了。”
女人撒泼似地比划了下刀子:“你到底是谁!”
“你站住!你不许走!”
她从他的侧边跑过来,然后挡住他并又一次用刀对着他。
“你先冷静,你刚杀了人,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要杀他,但是我看的出来你不是故意要他的命,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在乎,我现在要走也不是因为要去报警,你可以放心的坐下来,喝杯水,然后想想之后该怎么办,现在,你让我走,好吗?”
女人失神,那个死掉的男人和她的争执就在半小时前发生,半小时后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脑子好乱,他又是谁,自己为什么会把他叫进来。
可是现在到底又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拦住他?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杀了人,工作完了,以后再也见不到爸妈了,她才二十六,还没嫁人。
陈光正愉快的拉开门要出去,一股古怪的声音划破他的耳朵。
他一回头,看到那个女人憔悴的双眼滴落着眼泪,握着刀的手缓缓从手上掉落。
而那只洁白的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陈光头皮顿时炸裂,一股风似的跑了过来,急忙抱住她瘫软的身体。
“你搞什么?!”
“你是神经病吗?”
女人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死,可是我杀了人,我不想坐牢。”
“我的生活都被他毁了,我的闺蜜,她是我的好朋友,我……”
她哭的停不下来,手腕上的血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蠢猪!”
陈光后悔没有告诉她三个小时候就要末世了,这个人类世界要重启了。
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何必要自杀?
她把动脉割断了,手指按在血管上却难以短时间止血。
“别救我了,和我说话,你叫什么?”
“我叫冬瓜。”
“冬?还有这个姓吗?”
陈光知道这个场合不应该笑,所以尽量憋着嘴。
“哦,你是在骗我,你居然骗一个快要死的人。”
她又沉默了。
忽然她感觉到眼前一片黑暗。
便有些害怕的问:“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陈光遮着她的眼睛哄骗她:“你失血太多了。”
他的右手闪烁一道光芒,随后她的手臂便愈合了。
“你是不是在用手遮着我的眼睛?”
陈光的手垂到她的脸上,她更清楚地察觉,这家伙果然在遮她的眼睛骗她。
一时间她心里有些委屈,但却是感到手腕没有疼痛了。
“冬瓜,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感觉身体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而且她躺在别人怀里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扭捏地从陈光怀里钻出来,但随后却看到他的身体无知觉般的倒下去。
“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