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镇西,街角卦摊,一年轻妇人正在推算运势。
卦摊的主人叫方长清,据说是镇子附近清远山上的道士。
此时,正掐了甲子,敛了山羊须道:“你生肖属牛,实为丑。丑属土,与辰、午相克。
又恰逢你今年二十有八,与太岁相刑,故而流年不利,诸事不遂。”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怒道:“丑?哪里丑?我好心好意看顾你生意,你这臭道士怎的如此出言不逊?再敢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卦摊旁边身着红衣夹袄的小方凌似乎是见惯了这种阵仗,只认真地剥着手里头的几颗瓜子,攒成一把再一口喂到嘴里。
正在那妇人不依不饶,搅闹不休之际,却见一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噗通一声跪倒于卦摊之前,朝着方长清是连连跪拜,高声喊着:
“道长救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老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薛老四知道,眼下绝不能再拖了,前脚刚送走了老婆孩子,后脚便一路小跑到了镇上。一见那街角卦摊儿的父女俩,薛老四便像是见到了亲人,不管不顾地上前磕头便拜。
方长清一听自己这六岁的宝贝闺女什么时候竟还结下这等善缘?
忙打发了那妇人,这厢捋着一缕山羊须便上前招呼道:
“这位兄台,我看你人中一条线,颜色显灰暗,必定是才遭了劫,刚脱了难啊。”
薛老四闻言,胸中情绪翻涌,眼含泪光,刚要搭话,却见方长清抬手制止住他,胸有成竹地接着说道:
“不要害怕,莫要惊,在下方氏号长清,清远山里住,是专修驱邪术。”
薛老四闻听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更是笃定遇到了有本事的。
“但求道长一定要救救我一家老小啊。那东西甚是邪性,昨夜我们死里逃生,幸得有这道灵符,否则我们只怕是早已经被他害死了。”
方长清扶起薛老四,“茫茫人海中,小女帮了你,没帮别人,那就是前世的缘,今生的分,兄台你命里注定有贵人。小女不才,此时便是你的贵人。”
“道长说的对,只要道长能救我们一命,莫要让那东西再缠上我,怎样都行。”
“兄台莫急!你还需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我且好生参详参详才是。”
薛老四赶紧将连日来的事情细细都讲了一遍。听得方长清不时皱眉不语,不时惊叹不已,显见事态十分严重。
“道长请千万救我,我下有小儿,适才周岁,我真的不想死啊。”
方长清思虑半晌,“这样,我书灵符十道,你且先回去贴于门窗之上。再觅得桃枝一捆,若是那邪祟再来,便以桃枝驱之。等闲的鬼魅应是足以应付的。”
薛老四前日接连受到惊吓,此时闻听方长清所言,似是有意就此将自己打发了。
当即又跪倒在地,求道:“道长莫不如就随我去一趟吧。那东西本事极大,我昨夜拿着菜刀方才将其逼退,区区树枝可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兄弟可不能小看这桃枝。要知道古书有记载,话说东海度朔山,有大桃树,蟠居三千里,其卑枝东北曰鬼门,万鬼出入也。
但凡有那作奸犯科之辈,神荼仙人便折桃枝抽骨。正因如此,我辈中人驱鬼常辅以桃木剑。”
“道长既有桃木剑在手,何不就随我前去,将其铲除?斩妖除魔,救我一家于水火,小的全家老小感激不尽。”
说完,生怕方长清不答应,连连磕头,长跪不起。
说起来倒也并非方长清不愿接下这单生意,委实是没什么把握。
他几年前半路出家,虽多少也学了些本事,但于镇鬼驱邪一途却委实少了些天分。死个人做个水陆道场,念个《渡噩经》超度超度亡灵还成,但若真是碰上些邪性玩意儿却也没什么胜算。
若是平日里,遇到这等镇鬼驱邪的买卖,方长清大都一道灵符便将人打发了。
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那薛老四连连磕头跪拜,引得卦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眼见坐在旁边小板凳上吃完瓜子的宝贝女儿方凌正吮着手指头上的余味,听着热闹。便将其拉到跟前,小声耳语:“你那铃环可戴在身上?”
却见那小方凌扬了扬胖乎乎的小胳膊,便听着一阵清越的铃声传来。
方长清随即放下心来,又问:“爷爷给的正阳符呢?还剩多少?”
小姑娘见问,忙将一双小短胳膊抱得紧紧的,护着怀里的东西生怕被抢了,奶声奶气地道:
“这是爷爷给我换糖饼子吃的。”
“什么换糖饼子的?那是你爷爷让你结善缘的!”
方长清说着便要动手去掏。谁知小方凌却是护得严实,死活不给。
方长清无奈,哄道:“爹爹不白拿了你的,给你钱你买糖饼子去。一道符一个糖饼子怎么样?”
小方凌想着糖饼子的味道,吮着胖乎乎的小手很是心动,于是便自怀中取出四道灵符给了她爹爹。
方长清得了灵符,心里便有了些底气,将心一横,便对薛老四道:
“照你说来,这邪祟颇有些本事。也罢,今日便与你走一遭,开坛做法保你一家万全。
只是这驱邪法事,比不得占卜算命,除了耗费元气之外还尚需一些器物材料。不是我方某贪图钱财,只是这些东西也要上他处购得,你看……”
薛老四经昨夜一闹,三魂早就去了两魂,连忙表态:
“道长放心,只要道长能救我一家老小性命,便是让我当牛做马也绝无二话。”
方长清一听,当即大喜。立刻吩咐了小方凌前去采买,自己则摆开了架势研墨画符。
谁知小方凌去的时候是欢天喜地,回来时却是梨花带雨。
“说好一道灵符一个糖饼子的!我眼睛看不见你便只给了我两个糖饼子的钱。”
方长清连哄带骗:“那指定是糖饼子涨价了。”
“没有,糖饼子没涨价,你随我去看!”
说着便要生拉硬拽了她爹去那糖饼摊子。
方长清见薛老四还在跟前,生怕让人看了笑话,不禁吼道:“闹什么?两个不够你吃的?”
小姑娘闻言,十分委屈,不禁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骗人!专会欺负小孩儿,我指定是你拐来的……”
方长清闻言,忙一把捂了小姑娘的嘴,十分尴尬地对着薛老四憨笑两声。
“亲生的,属实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