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蒋震的明示,沈东扬再找她一起出席活动时,英贤没有拒绝。
沈东扬的一个远房表妹举办十八岁生日宴,父母疼爱女儿,特意请礼仪公司大操大办,还找来几个小姑娘喜欢的明星唱歌送祝福,场面之浮夸,堪比跨年晚会。
英贤与沈东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灰色系服装,两人一出现,立即被沈东扬的几个朋友拦住开玩笑:“东扬,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玩穿情侣装这套?”
京州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左右就那么些人。英贤打量了一圈,发现在场半数都是熟面孔,其中就有徐亚薇。
徐亚薇在,傅城自然也在。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因为个子高,又是平头,人群中格外显眼。在夜店那次,英贤就发现傅城对视线很敏感。她的眼睛不过将将挨到他身上,他便侧头看过来,精准地抓住她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
英贤感到些许新奇,收回视线,低头抿香槟。
徐亚薇瞧见她,径直越过两三人来到她面前:“英贤姐,真巧,又遇见了。”
英贤微笑着回应:“是啊。”
“英贤姐,你也太爱开玩笑了,那天竟然拿我爸爸作弄我。”
英贤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问:“啊,是吗?什么时候?”
徐亚薇不好再说什么,笑道:“英贤姐不记得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和朋友们聊天的沈东扬侧身插进来,问:“什么事不记得了?”
徐亚薇把那天的事掐头去尾讲了一遍,沈东扬听完,饶有兴致地打量身侧的女人。
他怎么不知道蒋英贤还会耍人玩?
英贤反倒一脸平静,表情和语气都很泰然:“抱歉,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东扬,干吗呢?注意影响,别腻歪了,赶紧过来。”被晾在一边的几个人见他迟迟不回来,大声叫人。
沈东扬扬声怼道:“我怎么听出酸味了?”话是这么说,步子却往那边迈。
徐亚薇不走,英贤只得继续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身后有人大步路过,手肘不慎撞上英贤后背。英贤只觉得重心不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胳膊已经被傅城抓住:“小心。”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撞她的是个年轻男人,端着空酒杯尴尬地站在一旁,忙不迭道歉。他刚刚见到自己心仪的女歌手,着急上前搭话,才会不小心撞到人。
英贤还好,只被溅了几滴酒渍。傅城身上就不太好看了,衣服从肩膀到手臂,斑驳了一大块。
看对方一脸着急,英贤摆手道:“没事。”
年轻男人露出一个近乎感激的笑容,快步往女明星那边赶去。
傅城递上纸巾,同时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谢谢。”英贤道谢,低头擦拭起来。
两人的互动很平常,但是徐亚薇看得很不爽。
前几天她主动放低身段接近傅城,被他当垃圾甩开,今天换了别的女人,他倒上赶着英雄救美了?
徐亚薇说:“英贤姐,我妈叫我了,我去她那边看看。”
“好的,待会见。”
徐亚薇带着傅城离开宴会厅,来到洗手间门前的长廊上,见四下无人,扬着下巴讥讽道:“傅城,你不会是看上蒋英贤了吧?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傅城不吭声,神情冷冷淡淡,目光状似不经意落在她脸上。
真不经意的话,根本不会看过来。
好在徐亚薇不懂,还以为挑衅见效了,更加得意:“还拿身体去帮人挡酒,笑死人了,英雄救美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主动送上门的,蒋英贤见多了,说不定都玩过好几个了。”
徐亚薇张口就来,怎么难听怎么说,毫无逻辑可言。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通过贬低他来一雪前耻。
然而这些毫无逻辑的话,正中傅城最隐秘的痛点。
“再说了,没看见人家两个穿的情侣装吗?懂?”
原来是情侣装。
刚才说话时,他就发现那个突然凑过来的男人衣服颜色和她的很像,站得也近,胳膊几乎贴上她的,还听到别人说的那句“别腻歪了”。
原来如此。
傅城点头,吐出一个字:“懂。”
徐亚薇没想到他真会回答,着实吃了一惊。
吃惊过后是满意,她上前一步,身体靠进傅城怀里,小声说:“所以别给脸不要脸。晚上一起出去啊?你乖乖的别乱说话,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不见得有多喜欢傅城,更多的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拒绝。
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徐亚薇近日越来越关注傅城,心中甚至有点儿蠢蠢欲动。
浓郁香水味扑鼻而来,傅城厌恶地屏住呼吸,正要推开徐亚薇,余光瞥见一道灰色的身影,推人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他从来没有,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激怒谁,试探谁,他不屑于这样做。
但是此时此刻,他这么做了。
一男一女,身体紧贴,女孩眼带诱惑,红唇几乎贴上男人的耳朵。
英贤只是来洗个手而已,没想目睹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她的突然出现吓了徐亚薇一跳,想挣脱,又被傅城攥住,动弹不得。
相比她的惊乍,英贤镇定得多,表情堪称平淡,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扫一眼便非常识趣地收回去,甚至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
说完,利落离开。
傅城的手指一紧,随即松开。
她说不好意思。
徐亚薇吃痛,怒气腾腾地低声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这句话太耳熟了,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她也说过这句话,后来,她又跟他说:对我好一点儿啊。
之后一个月,傅城再没见过英贤。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她消失得很彻底。
她玩够了,比他预计的更快。
生活终于回归平静,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除去他主动联系公司,申请从徐家离职。
主管老李也是老兵,如果可以,老李更想一辈子待在部队保家卫国,钱虽不多,却能一辈子挺直腰杆。但是他的孩子病了,慢性病,医疗费是无底洞,安保公司比部队薪水高。
正因如此,老李特别理解傅城的处境,听他说要调岗,很是不解:“小傅,你考虑清楚,徐家的活可以说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其他的要不钱少,要不危险,不可能这么轻松。”
傅城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李哥,我有心理准备。”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薪水的问题,我相信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徐董一直都很认可你的工作态度。”
傅城没有说出徐亚薇对自己的骚扰,只说自己和她相处得不太愉快。
老李是明白人,便不再问。当初他也担心过,以傅城的形象,去给一个年轻女孩做保镖,会不会擦枪走火。后来看他不像那种人,再加上徐正海的要求实在太高,这才把人介绍过去。
结果还是出问题了。
老李替他可惜,沉吟片刻,说:“这样,我先找个人和你轮岗,过渡一下。毕竟不能说走就走,也得看徐董的意思。你趁机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心情。”
傅城同意了。
月初,收到工资,他又一次全部取出,装进牛皮纸袋子送到英贤公司的前台。
前台这回有经验了,安排他到休息区等待,然后打电话叫柯蕊。
柯蕊一听,头都大了,又打电话向英贤请示。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很是冷淡:“柯蕊,这种事也用得着给我打电话吗?”
柯蕊要是听不出她在生气,算是白干了这么多年。但她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柯蕊小心翼翼地问:“老板,那,我收下了?”上次英贤说过让她收下,可她能感觉到她不大高兴,所以今天才会多此一举,又问一遍。
电话安静了半分钟,柯蕊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分钟,终于听见英贤的声音:“你跟他说,我给他两个选择。一,把钱拿回去,以后也别再来。二,自己把钱给我送过来。”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
柯蕊想了想,决定将这段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傅城听。
老板没说地址,她也照样不说。柯蕊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事,还以为是英贤故意要人知难而退。
柯蕊好心劝道:“傅先生,你比老板急着用钱,就先留着自己用吧,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一次性还清,不也挺好吗?何必急在一时?”
男人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她又抛给他一个选择题,把主动权交到他手上。
他选择敲响她的门。
等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咔嗒的转锁声,身穿宽松家居服的女人拉开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她用身体堵住门口,并没有邀请他入内的意思。
她的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声音也沙哑,一如那个事后清晨。
傅城不想深思,于是说:“我来还钱。”
英贤一下子笑出声,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傅城,你觉得我缺钱吗?你这么做除了感动你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声音很轻,字字诛心。她之前也曾羞辱过他,但是不会这样简单粗暴。她会怀揣着恶意,远远地、安静地欣赏着他挣扎。
傅城的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牵扯着心脏也抽动起来。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两人无声对视,仿佛一场竞赛。
英贤渐渐收起笑意,因为逆光,漆黑的瞳孔愈加显得深不见底。
“傅城,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唯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英贤侧身让开:“你确定要进来吗?”
她没有等他思考太久,抛下问题便返回屋内倒水。几秒钟后,门口传来关门的声响,而那个原本站在门外的人,现在站在了她的公寓里。
她给他选择了,不是吗?
英贤指了指沙发,意味深长地说:“坐啊,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等他坐好,她才悠悠点破:“傅城,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进来是什么意思。”
女人眸光深沉,嘴唇弯出微笑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甚至隐隐含着怒意。
她说:“要不要玩个游戏?”
傅城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直直地看向她。
英贤垂眼睨他,轻声问:“要玩吗?”
他不回答,她就等,耐心到了极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傅城喉咙紧涩,沉默许久终于出声,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为什么生气。”
陈述句语气。
英贤的笑容缓缓退去,视线盯着男人浅色的瞳孔,嘴角复又噙起淡薄的笑意:“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永远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捉弄。
傅城呼吸一窒,紧紧盯住她,脱口问:“那你呢?”
她又是谁的东西?
英贤微怔,眉宇间有淡淡疑惑一闪而过:“什么?”
傅城再次沉默下去,眼睛却还在看她。
她懒得深究,指腹轻轻扫他的眼角,用比羽毛更轻的声音问:“所以,要玩吗?”
他还是没有回答,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英贤恼火,只是越是恼火,她就越有耐性,笑容也轻了:“好,不回答也可以,那你眨眼就是同意了。”
男人盯了她半晌,终于垂下眼帘,微顿一下,又抬眼看向她。
英贤笑容加深,俯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真乖。”
傅城红了眼,瞳中火苗几乎要点燃她。
英贤似乎也真的被点燃了,她脸颊滚烫,额上已有薄薄一层汗。
她返回卧室拿出一个黑色的丝质眼罩,踮脚覆住他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你猜,我会不会下狠手?”她笑吟吟地说,“用你那天推我那么大劲儿打你。”
陷入黑暗之前,傅城只来得及看清她湿润的眼角。
视线被剥夺,她手指的温度,她时远时近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以至于当那个冰凉的东西忽然贴上颈部动脉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猜猜这是什么?”她一边询问,一边将那东西向下按了按,慢悠悠开口,“别乱动,我今天没打算见血。”
傅城一下子僵住,那冰凉又坚硬的触感,只能让他想到匕首。
她的手不太稳,拿着那东西蜿蜒游弋,如同迷路,动作时轻时重。
傅城的太阳穴突突狂跳,他听见女人低低的笑声,眼前的阻碍忽然消失,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直到瞳孔适应了光线,他才看见她的脸近在眼前。
她给他看自己手中的东西,轻声问:“好不好玩?”
原来是把叉子。
傅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眼掩去眸中明暗。
英贤笑问:“生气了?”
生气就对了。
谁让他惹她生气?
傅城依旧垂着眼,绷紧着唇线。
看来气得不轻。
英贤心情不错,笑了笑,替他松开手铐,说:“别这么小气,嗯——”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倏然欺身压过来,将她整个人锁进自己的胸膛深吻。
他太用力,像要把她揉碎、碾烂。
英贤吃痛,想躲,头刚偏开一瞬,便被扳了回来。
他不停地挤压她,逼迫她,逼得她连连后退。
两人一边纠缠,一边跌跌撞撞往沙发边走,直到英贤的小腿撞上沙发,跌坐下去。
终于脱离了男人的胸膛,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嘴唇又被堵住。
她全身上下都是烫的,呼吸短促,像是溺水一般。
傅城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撑起半边身体,仔细打量着她,越看,眉心皱得越紧。
“你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