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已至

翁轶回了房,终究还是坐不下,望着窗外的雨失了魂魄。

她如今能做的太少,忙不起来,只能心乱。

屏风旁挂着铜镜,翁轶看着铜镜便想起了陆行霈嫌弃的话。

她仔细端详,额头皮肤白净如昔。

这……红吗?肿吗?

翁轶愈加肯定陆行霈只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

除‘噼啪’的雨击屋檐声外又多了几道脆生生的敲门声。

“进吧。”

春寻应声而入。

“奴婢春寻,奉命给贵人送药。”

翁轶在刑部做过事儿,言语不自觉带了几分强硬,“奉谁的命?”

她没病没灾的,送什么药。

“宜…宜王的口喻。”

“哦。”

这下翁轶理解了,应该是为了咒她。

翁轶也不忍心难为春寻,走上前接过了她手中颤巍巍的药膏。

“怕什么?我很吓人吗?”

她如今这幅模样不就是身量单薄的稚女,有那么吓人吗?

“奴婢不…不怕。”

她回着话,却不敢直视翁轶。

“行吧,你下去吧。”

翁轶听的出她言语中的畏怯。

这人一走,翁轶就又没了可以说话的人。

她把陆行霈给的膏药随手放在书案上,无意一瞥,看见了书案上的一本书。

书页泛黄,看起来像本古书。

翁轶心思被它勾起,开始翻看这本破旧泛黄的书。

原以为可以平心静气,却不料,越看眉头越紧,心里也就越躁。

——

“啊嚏~”

卫一紧张地上前,问道:“主子,可是着了凉?”

陆行霈摆摆手回道:“应该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卫一:……

卫一刚想问是不是太子那些人,就看到了陆行霈眼角不甚清晰的笑意。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宜王府中的灯火彻底点亮了夜色。

雨势渐收。

陆行霈回望院中的杏子树,还行,树上总算还留下了一些花。

陆行霈吩咐卫一,“明日记得把庭院中的积水扫了。”

“是。”

陆行霈自是不稀罕这杏子树,可是有人稀罕。

“宫里的张图有消息吗?”

“回主子,没有……”

这阉奴靠不住,卫一对他积怨已经。

“这都多久了,他连一个口信都没有……”

陆行霈神色不变,“宫中消息不急,先让谭晓德跟杜时海帮翁择校稳住那边。”

卫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嘴不再多言。

“亥时了,回去吧,该休息了。”

卫一起身要走,陆行霈却挺在原地。

他目光灼灼,像憋着什么坏心思。

灯火通明,卫一看得出他的主子是在看哪里。

是翁轶屋子的方向。

那里的灯光比着这里可怜许多,一两盏灯的灯光微弱,照不明这黑夜,却告知它的主人并未入眠。

卫一再回神时,陆行霈已经开始走向夜色浓郁处。

最终却停在那个屋外。

他还是不解,这个翁轶究竟与主子是什么关系。又远又近的,怪难猜的……

——

翁择校还是押着那群娇气的官员上了山。

他冲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大汉道了谢。

“此番还是要多谢杜兄。”

“不用谢,你做你该做的事儿就好。”

翁择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远望。

蜢山山势不高,地势却高,因此未遭水灾。

也因此,把这里的灾情看了个大致。

“把他们放下来吧。”

那两个娇嫩的大人重新落地,仍在叫苦不迭。

翁择校深吸一口气,“都说岭南灾情凶险,但我猜诸位应该是没有亲眼看到。各位大人不妨睁开眼睛看看,看看现在的岭南!”

“这……”

“灾情凶险我们也是知道的……”

“知道?!那为何不做反应?就算是迟缓昨夜也应该有所行动!”

“可夜半……”

“没有可是!你们做不到,那这些义民又是怎么做到的。百姓拿赋税养的你们这群‘父母官’啊……你们就任由他们被洪水侵蚀。”

翁择校胸中气闷,“我知道,你们顾虑党争,怕沦为下一个我。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们就放手做你们该做的事!回京述职的那天,我翁择校会揽下所有蜚语流言,保证各位大人‘清清白白’!”

“翁大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们自然会做自己该做的事。”

又开始打起了太极。

不远处走来两个人,杜时海下意识护住翁择校。

“杜兄,不必。此时不会有人故意杀我,他们正盼着我这个替罪羔羊好好的回京,你也放松些。”

杜时海听着翁择校的自嘲眉头紧皱,“有人要……”

翁择校先是看清了来人,这人实在是不像灾民。

见没人反应,他先迎了上去。

笨拙的杜时海愣在原地,话还没说完。……有人要保你,不用怕。

杜时海不认得来人,来人却识得他。

这人虽被雨淋透,却也透着一股道骨仙风的味儿,气度不凡。跟他们这群形容狼狈的一行人完全不同。

“不知是……”

那人心直口快,不等翁择校把话说完,就开始回答。

“我啊,我叫谭…不,郑术,是个行医。此次来岭南是为了给人治病。你就是翁择校吧,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双目清明——”

“不得无礼!”

谭晓德走的慢,这时才赶上郑术。

“翁大人,久违了。家中小奴不懂事儿,见谅啊。”

“哈,不碍事,不碍事。是芝容啊,上次见是三年前了吧。”

翁择校的脸上终于迎来近日的第一抹笑。

“芝容,你不会无故来蜢山吧,听我的话,你别淌这滩浑水。”

“翁择校,什么叫浑水?!岭南吗?”谭晓德怎么也想不到翁择校会说出这种话。

“哎~你性子直,我说的不是岭南,是朝局。”

谭晓德又上前一步,“我向来不怕这些,你也不要再多想。我来为岭南,为的不是你翁择校,是岭南的百姓。调任马上就到,我过几日就要做你的下属了。你知道,我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翁择校抬头,“好啊,岭南终于来了个父母官!”

谭晓德又看了翁择校一眼,他的脸比旁人的脸更湿。

旁人脸上都是雨,只他一人还掺着泪。

“翁行玉,这些日子你也是遭了大罪了。”

翁择校只是摇头,不说话。

他是说不出话了。

天灾之下,人祸之中,还有什么比百姓更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