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缓慢地接近他们。开始时极其微弱,逐渐声响大了起来。云凝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他手心朝上,两臂平展开来慢慢抬升。刚刚那些在林中漂浮着的耀眼的游丝,此刻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纷纷汇聚而来,将他们四周照得越来越亮。云凝的双掌最终在头顶合十,与此同时,漂浮的游丝也在他头顶更高的位置互相缠绕汇聚成了一个发着光不断变大的球体。
耀眼的辉光刹那间驱散了林中的黑暗,那些来不及藏身的魅影被急袭而来的光线照得无所遁形,尖叫着幻化成了一缕缕焦黑的烟雾。
“这样硬闯下去不是办法。”背靠着云凝的那位师兄说,“找不到烛龙藏身的‘宫’,这阵根本破不了。”
一人说:“不如我们分头去找……”
“绝对不可以!”云凝严厉地打了断他,“现在这个树林已经被划分成了十二个宫,每一宫都凶险万分,有的甚至进去就再难出来,而且它们的方位也都随时随地在发生着变化。所谓鬼木藏宫,鬼木只是手段,藏宫才是目的。烛龙现在是这里的主宰,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分头找就等于去送死!”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都清楚,要是一件事连云凝也没有把握,那么他们想都不用再去想了。
“那是什么?!”人群当中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声,其余人的心马上重新悬了起来。
只见数以万计的树枝藤蔓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滔天涌来,泛滥成灾。他们谁也没见过有哪一种植物可以像这样恐怖地生长,以吞没一切的势头疯狂蔓延。每一点细微的抽枝拔节的响动汇集起来,竟成了聒噪的声浪。
眼看滔天的藤蔓便要将九个人吞噬,云凝双手迅速在胸前做了一个很复杂的结印,随即口中念道:“木落归本,水流趋末。金刚火强,各守其方……”
一语未毕,九个人的周围突然环绕起了汹涌而来的飓风,他们的白色长袍被卷进咆哮的风里,猎猎不息。接下去,飓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势越来越猛,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眼间在九人周围形成了一圈森严的火墙。那些试图靠近的藤蔓,屡屡发起进攻,可是还没有碰到火焰,就已经被烧成了飞灰。
红色的火光在云凝脸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将他的神情映得如同石像一般肃穆。他侧过脸,朝背后众弟子中大喊一声:“谷师弟,你来执阵!”
一个年纪更小的弟子听了他的话,马上跑过来,在胸前做了一个和他刚刚一模一样的结印手势。火势稍微弱下去了一点,可是很快又重新燃烧起来,这一次更加猛烈。
云凝撤了架势,对另一人说:“黎师兄,你跟其他师兄弟替我护法。一会儿不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不能停下来。”
黎师兄迟疑地看着这个咒术远高于自己的师弟,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云凝现在的每一个决定他都只能服从,因为不论是咒术还是身份,他都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质疑。
他与其他师兄弟分列在云凝左右,各自结印,七人身上立刻笼罩起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云凝站在中间,右手的中指往左掌心横向一划,掌心顿时被划出一道伤口。可是鲜血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流淌下来,而是变成了无数极其微小的红色血珠,不断向空中漂浮而去。那些血珠飘到某个位置,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血红色涟漪,如同倒着滴入了高空中的一片平静水面。涟漪不断向外扩散,覆盖了整个树林上空,所到之处缓缓降下了不明的红色尘雾。
“云凝,你这是……”黎师兄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要在这个密林之外,再布置一个更大的鬼木藏宫。这样的确是一个反客为主的思路,可以想见,一旦这个阵做成,不仅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局,还可以反过来将原来的施咒者困在新的阵中当成猎物来围杀。可是阵法的嵌套在咒术当中是绝对的大忌,且不说同时控制多个阵——尤其像是鬼木藏宫这样的阵——有多复杂和凶险,单是对施咒者的消耗这一项便已经是毁灭性的了。
黎师兄一把抓住了云凝的手腕,“快停手!”他大声喝一声。他比云凝年长十岁,在咒术和身份之外,毕竟他是兄长。他目光锋锐地盯着云凝的眼睛,摇头说:“你驾驭不了的。”
云凝挣脱了他的手,施咒片刻没停,“你们回去以后,禀明掌门和我师尊,就说……就说我云凝有负重托……”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不再说下去,而手上的血珠却以更快的速度向空中飞去。
黎师兄恍然大悟,原来连云凝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原来他也早就发现其实捉拿烛龙已经是无望的了。可是他还有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那就是要让这八个师兄弟活着回到不归山。
众人身上的光芒暗了下来,他们纷纷停止了施咒,都在看着云凝和黎师兄。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能出去的……”黎师兄的声音弱了下去,他也知道这句劝慰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力。
“护法!”
云凝这一声不由分说的命令刚吼出口,密林深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众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起初,他们听这笑声相去甚远,可是此人的下一句话却陡然间拉近,如同鬼魅在耳边低语。
“兄弟情深,可真让人感动。”
众人只见一个黑色魅影闪身来到了他们面前。那熊熊燃烧着的火墙,在他眼里如若无物。那人轻轻动了动手指,往四处一划,环绕众人的火墙和疾风便顷刻间消失了,与此同时,周边数以万计的藤蔓也退回到了密林中。
云凝的眼睛惊恐地瞪起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