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日,原不出安陵容所料,内监边来了甄家传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阳县丞安比槐十五岁女安陵容,著封为从七品选侍,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萧姨娘抱着安陵容,真真是喜极而泣。虽然是一个七品的选侍,但也是入了宫墙,自是让安比槐一个松阳县承面上有光。隔壁间先宣的旨,甄嬛被封了六品的贵人。
甄府到底想的周到,奉了两份财礼送予了传旨的内监,也没让安家太过丢脸,但安陵容知道,她与萧姨娘拮据的很,自是给不出来这份银钱的。
她看着身边这个女人,也就只能是叹息一声。亦无可奈何得感到悲哀。更深夜重,娘亲制香刺绣,只为了给安比槐挣那赶考的银子,年头久了,眼睛竟都生生熬瞎了。
而这个男人,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县承,便弃了他的发妻,又去撩拨其他的女人,实在是让人不齿。而她现在嫁与宫中的那位,又与安比槐有何区别呢?在那深宫中多年,每天的尔虞我诈,她早已经厌倦不堪,可她重活一世的时间到底晚了些,若是再早一些呢,她是不是能和那人结成连理?
来教习规矩的姑姑是太后的掌事嬷嬷芳若,甄府给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的款待,而安陵容和甄嬛的居所,快雪轩和春及轩,已经被侍卫们隔起来了。外面的是宫里的侍卫,里面则是安排服侍的宫女和内监。与家里人便是不能再搁在一起,一日不过只能见上一面。
教习姑姑会在入宫之前对这些官女子进行各方礼仪的教导,最怕在宫中冲撞了贵人。但这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学习的必要,但也只能装作初学的样子,便显得她更加聪慧,得了好些芳若姑姑的赞扬。
上一世安陵容毕竟不知芳若姑姑的身份,也是入宫之后才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便是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宫中之事,都是对她和甄嬛的提点,可惜她刚入宫时心思简单,也并不明白话里的机锋,但如今她在芳若姑姑面前有了几分好感,到底能在太后面前先搏几分脸面。
每日教习之余,陵容依旧每晚都按着那玄之又玄的奇妙口诀修行,每次导气一个周天过去,她都觉得身体更添几分轻盈。除此之外,她每日还是叫了萧姨娘来,如今她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宫嫔,若是有机会得到她几分照拂,萧姨娘在松阳的日子也好过的多。
安陵容进宫之后,便在宫外没有自己的助力,而萧姨娘虽然是安家妾侍,但也不是拎不清的,便在每日教习之后,便教她几个香方。她在宫中闲暇之余,便是学着制香,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香木,而安陵容随着她的母亲,自小就制香一流,日日夜夜也研制了不少香方,萧姨娘嫁入安家,但也不想只做个依靠男人的菟丝花,便也认真记了下来。
陵容道,“姨娘,这世上,男人的宠爱,娘家的势力,终究比不上自己有本事,比不上自己手里的银子。我如今已经入宫,宫门似海深,我父也并非良人,我这几日总是想起我娘。自我出生,我娘便日日夜夜制香,刺绣,给他捐了个小官,可后来他竟连我娘最后一眼也不肯见。若是女子一生都指望这样的男人,只怕和我娘一般无二。这香方所用的香木并不贵,姨娘你可以试着制香,到时候我在宫中,家中无所照应,你若把铺子开起来,手上便可有些银钱傍身。我在宫中想必不得太平,家中没有助力,又没有银钱,便如我们进京一般,少不得要吃些苦头。若是手上宽裕,最起码能做上下打点一番。你若是有机会,可设法离开安家,自可再嫁,做人家的正头娘子,比在这松阳做一个妾室姨娘好了不知多少呢。”
萧姨娘听了进去,心中对陵容更有敬佩。她本也是穷家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甘心为人妾侍,更是得了陵容母亲林秀不少的照拂,便更用心的记着,想着日后也能帮衬陵容几分。
入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陵容先是找了甄嬛,和她讨个人情,想让甄府照拂一下萧姨娘,甄嬛是欣然答应,只是出了快雪轩,也不知道再去何处,便顺着那抄手游廊走了到头,又再走了回去,可抬眼便在虚朗斋的窗前,只是瞬间,便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甄珩。那男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许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
已经是深秋,明日便是十五,便已经有这般好的月色,盈盈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夜风瑟瑟,不过一吹,便卷下几片落叶,陵容在窗前只站了一会,便长长叹了一声,就回了春及轩。
次日一早,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陵容和甄嬛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更何况是一个门中抬出了两位小主,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陵容知道这又是借了甄嬛的光,但当再踏入这最熟悉不过的宫墙,心中便更是有如波涛汹涌。
阴险毒辣的皇后,外强中干的华妃,老谋深算的太后,还有那些刁钻刻薄心机诡深的妃子,一张张面孔在她的面前萦绕而过,而此生,她是否就甘心四处攀附,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年华渐老?
那一瞬间,安陵容便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突然破裂而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意,而一股如日光般温暖的感觉从那镯子上传来,安陵容坐在软轿上,思绪却沉入了那镯子当中。
那传自陵容母亲的玉镯,竟是古时仙家所炼就得一方天地,大小估摸着一方小院那般大小,土地肥沃,生长着柔软而茂密的绿草,里面有一条溪水,宛如阴阳相交,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不知从何处流入,也不知流向何方。一股远古的意志刻在了她的识海,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这片空间的呼吸和律动。
这是传自上古截教的一段传承,不知经过多少春秋,最终传到了凡界安陵容的母亲那里,随之传承的,便是那段刻印在她脑中的一段功法,唤作黄庭经。
陵容不知道的是,这传承是碧霞仙子所留。她是上古截教之中最为神秘莫测之人,从未出现于人前。相传她跟脚是草木精灵,受通天教主点化,最擅炼丹之术,主张道法自然,素来淡泊,行迹不定,可忽然有一日渺而无踪,以至于封神量劫都没有出现。
软轿忽然落停,也让安陵容回过神来,慌忙间神思便从这碧霞药园里出了去,刚下软轿,便看到甄嬛和眉庄二人,只是宫规森严,断是不能言语的,只能用眼神示意对方安心。
內监宣了旨后,各人就这样被分到了各人的寝宫,如今宫中妃嫔并不多,只这次选秀,才多了些人。
陵容的寝殿在延禧宫,和富察贵人,夏冬春在同一宫,因着她身份低微,便只安排了四个宫女。
刚踏入延禧宫,便是看到夏冬春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夏冬春穿了一身粉白织锦外衫,手持芙蓉团扇,身后跟了两个宫女伺候,眉眼间尽是刻薄之意。只见她挑了挑眉,道,“连你居然也能入宫?不过是个答应。”
但陵容已踏入修行一途,自然息了与其相争之意,更何况她早已心知夏冬春不日便会被华妃废去双腿,心中生了怜悯之意,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刁难,便福了一礼,道,“夏姐姐好。”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姐姐,免得沾了穷酸晦气!我们走。”夏冬春不屑道。
那边宝娟收拾完了寝殿,见到夏冬春,便又与她见礼,夏冬春瞥了她们一眼,施施然便走了。
陵容转身看着夏冬春的背影,对着宝娟道,又似自言自语,“这人不可太过得意,花无百日红。”
宝娟却不太明白,但又没有多问,“小主,寝宫都收拾好了。”
延禧宫并无主位,便只有富察贵人位分最高,陵容收拾好了便去拜会了富察贵人。富察贵人有孕之前,还算宽和,可有孕之后,却变得狂妄之极,可她只有野心,却没手段,而前世富察贵人的小产,可也是陵容一手设计,思及此,陵容却也觉得有些愧疚,但在这择人而噬的深宫,不就是你死我亡的下场?
陵容和她互相客气的拜会了一番,却发现夏冬春再也这里。富察贵人传人上了茶点,便闲聊了几句。富察贵人是满军旗的出身,心中虽是看不起陵容的低微身份,但看着陵容身子瘦弱,安静温和,便也并生不出什么刁难之意,可夏冬春却并无此意,她是浔阳世家之女,自是看不起一个县承家的女儿,便道,
“富察姐姐,这茶倒是香的紧,可是皇上赏赐的西湖龙井?”
富察贵人闻言,自是觉得长了脸面,心中高兴,便道,“这是今年新供的龙井茶,承蒙皇上圣恩,上次了一半给我,这茶隐有兰香,最是好喝不过。”
“姐姐的茶当然是好喝,可不知安答应素来可有喝过这样金贵的茶?松阳不过一个县,怕是喝的只有沫子茶吧?”夏冬春笑道。
“我自小身子体弱,茶叶寒凉,自是没有喝过的。”陵容倒也不恼,看她这样,夏冬春却不知再说些什么,便没再说些刻薄的话。
这边拜会之后,宫中便来传旨,三日后便要诸位嫔妃去拜见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宫中的一些赏赐,因着安陵容不过是答应位分,背景也近乎没有,便几乎没有人存了拉拢之心,因此赏赐也是极少,倒给她了几分清净。
那边的夏常在倒是得了好些赏赐,又少不得来安陵容这边讥讽一番,可陵容自是知道她命不久矣,便也无意相争。
陵容自从入宫,便也十分安分,也并无争宠之心,只是她自从得了空间,便常日呆在空间当中,,那功法她日日夜夜修行,也不过堪堪窥得些许门径,便是入门都未曾,但许是空间里灵气更为充盈,比在甄府修炼的更为痛快。
令她惊喜的是,空间里的水,似乎对这草木的生长大有裨益。她寝殿门口有两从晚玉丁香,不过被陵容浇了几次空间水,便长得更加繁茂,虽是深秋,一夜之间竟又开了满树的花,幽香凛冽,美不胜收,有宫人见了,私底下还说这是吉兆。
给陵容安排的四个丫鬟,和前世一般无二,宝娟,宝鹊,宝莺,菊清。宝娟依旧是那般机灵,她心知宝娟也是他人安排过来的棋子,但陵容也是叫她在身边伺候。
这天早上,陵容便去寻了眉庄,去了甄嬛那里,姐妹几人欲小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