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有两个舅母,但管大舅母一直称为舅母。
1977年,舅母跟随大舅到了县城。不长时间,大舅上班的工厂就给舅母安排了工作。
从此,姥姥家多了一个挣钱的,生活条件比之前更加优越了。
舅母很精心,又顾家又吃苦。她总是把厂子里发的各种东西拿回到村里,有洗脸毛巾,有各式各样花色的枕巾,有白色的棉线手套,也有适合冬天戴的绿色帆布或蓝色帆布棉手套。把替换下来的蓝色牛仔布工装拿回来让姥爷穿,下地干活的时候这样的厚布料很经磨。姥姥日常用的肥皂洗衣粉都不用花钱买了,大舅每次回来都会及时拿回不少。
我很羡慕。
班里也有几个同学的家长是在镇上或县城的工厂挣工资,她们平常就跟着奶奶或姥姥生活。虽然缺失了父母的陪伴,但从穿戴用度就能感觉到她们的优越。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同学从出生起就比我有先天资源,即便她们学习不够好,也能每天开心地笑眯眯。
舅母或许是意识到了我在姥姥家时间久了定会自卑。她让大舅给我带回一件漂亮的大红翻领秋衣。这是舅母第一次专门送我东西,而且是这样一件我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衣服。我很激动,穿上后前后左右转着让姥姥看。夏天可以直接穿外面当作单衣,春秋可以穿里面当作衬衣,红色的领子翻出来非常醒目,给外面的旧罩衫增色不少。
舅母性格温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细语,没见过她生气是什么样子,更没有打骂过任何一个孩子。
我常常想:当舅母的孩子该是多么幸福,假如我是舅母的女儿,她一定会把我当宝的。
姥姥和舅母的婆媳关系也有或多或少的矛盾,但也只限于姥姥私下念叨。舅母为人小器不够大方,有时候就表现为自私。好在舅母从来不说什么,姥姥又是顾全大局之人,所以舅母和姥姥的矛盾一直没有升级。
舅母从小就失去母亲,她只有父亲和一个哥哥。舅母的年龄应该比我母亲大一岁或两岁,但她没有上过几天学,识字很有限。而我母亲是在村里上到小学毕业的,几乎认识所有的字。很显然,论文化水平,我母亲远远超过了舅母。但是舅母因为嫁给了当工人的大舅就有了跟着当工人的机会,我母亲嫁的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走出村庄的机会几乎都没有。
偶尔我会想,我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能当工人?大舅同样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大舅有当工人的机会时及时抓住了。而我的父亲据说愚昧地选择了留在村里当农民。我意识到人年轻的时候,选择确实很重要。
母亲出嫁时还是个孩子,一切听从家长安排。姥姥是铁了心要把闺女留在身边,只在本村找对象,只找农民。姥姥认为外面上班的或者当兵在外的容易变心,农民最可靠本分。就这样,母亲被姥姥的框架圈住了。
只因为知道舅母当了工人,我内心常常为母亲感到不平。母亲完全有能力干一种比舅母的工种更先进的难度更高的工作,但母亲没有这样的机会,对这种不公平似乎只能认命。
舅母进城工作不长时间就把她唯一的哥哥也带出农村了,大舅找关系给舅母的哥哥也安排了一份工作。
舅母春节回到村里时,穿戴齐整利落,挺直的腰板不紧不慢走在村里街上,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了。能挣钱的女人谁都不敢小看,那是舅母发自内心的扬眉吐气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