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我家就有一个金黄的铜盆,全家人用这个铜盆洗脸,我从一开始的新奇和认可,慢慢的非常不喜欢这个铜盆。
因为我在姥姥家一直用一个搪瓷盆洗脸,回到我家就要用铜盆。起初觉得稀罕,后来不喜欢的原因主要是太沉了。
我大一点时,便要端着脸盆到院子里倒水,发觉铜盆很沉,单是空盆也要比瓷盆重很多,何况有水,我端着特别费劲。还有就是铜盆设计是大敞口的,不像一般瓷盆中间和上面一样宽,铜盆上面要比腰部宽很多,水一旦多一点总是会溢到身上。
有几次,我端着铜盆居然掉地上了,水不但洒到地上,也湿了我的鞋子。铜盆倒是结实的很,丝毫无损地滚落一旁。
奶奶发现后,不看我是否伤着,一脸慌张急忙去捡起铜盆,看到没有磕碰才平和了表情。不过依然数落我做事不稳当,下次注意点。
我脱下湿鞋,坐在一边只想哭。心里疑惑地想:难道在奶奶眼里我的重要性比不过一个盆子?
弟弟们大概也不喜欢家里常年一成不变的洗脸铜盆,谁用过倒完水都随手胡乱一丢,很少放回原处的。下一个人要用的时候经常需要到处找,有时会在院子里的石头台阶上,有时在兔子窝上,有时也在井台前的池子里扔着。无论奶奶怎么吼,要求用了铜盆放进屋里,都没谁真听进去。
慢慢的原本好好一个铜盆,几年下来被我们胡乱用的有几处已经磕的凹陷不平。每次再看见这个铜盆都感觉像一个久经风霜苟延残喘的老者,我和弟弟们不想用它了。
终于有一天,奶奶买来一个搪瓷洗脸盆,里面还有印花。我嘱咐几个弟弟一定小心不要摔了,一摔瓷就会掉一片,这可比不得铜盆结实。
无论多么小心依然不能避免磕碰,只可惜喜欢的瓷盆使用不到一年不但多处磕掉了瓷。有一处出了小孔还漏水了。母亲说等机会找人用锡能焊上小孔。
没得用时,再次翻出扔到东厢房的铜盆继续使用。此刻才觉得笨重的铜盆有轻巧好看的陶瓷盆无法攀比的优点,我精心地把闲置很久落满灰层的铜盆清洗干净重新启用。
我家还有一个铜瓢,常年挂在水瓮边上,是专门用来舀水的。又圆又大的铜瓢看起来很不错,色泽永远是光亮的。
尤其是父亲在院子里干活需要用瓢时,他把铜瓢挂着水桶边上,飘在满水桶的水上,阳光照在铜瓢上,金黄的铜瓢越发耀眼。我感觉瓢的铜质要比脸盆的好很多,因此我比较喜欢我家这个瓢。
姥姥家用的水舀是大舅专门找人用铝焊制的,是一个扁圆柱体,下面是水平的,侧面安装一个空心圆筒手柄。只能平放在水缸上面的木板上,不能挂在水缸边。后来姥爷找了很粗的铁丝做了一个挂钩固定在水舀子的手柄上,这样总算可以悬挂在水缸边缘了。
我觉得大舅焊制的水舀远没有我家的铜瓢高级,也不如我家的好用。
本以为我家这两件纯铜物件会一直使用下去,但是后来我上高中之后再回家的某一次,突然发现这两件东西都消失了。我竟迷迷糊糊没问家人这两件东西的去处,心想或许是被缺钱花的奶奶卖了吧?
铜盆和铜瓢是刻在我记忆中的两件重要物品,几乎伴随我走过整个童年和少年。回想起来是如此亲切,这两件物品提示着我:贫穷是有年代的,我家曾经绝对算是小康殷实之家。只是随着社会的变迁而慢慢走向了赤贫。我和弟弟们需要努力,总有一天会过上富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