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伯虎画传:他在繁华中独自前行
- 陈书良
- 912字
- 2024-11-02 07:18:48
二
唐伯虎才高八斗,气冲斗牛,和妓女为伍,与和尚说禅,寻芳猎艳,叛道离经,自由自在,放浪不驯,封建卫道士自然要皱眉头吐舌头。探讨唐伯虎这一叛逆心性何所由来,是陈著另一特色。
唐伯虎为得风气之先者。明中叶资本主义经济在苏州地区迅速发展,儒教礼制逐渐被冷落,这种思想解放的局面带来了人的觉醒。唐伯虎出身于小商人家庭,最早感受了这种流风的浸润。此外,传统士大夫阶层的狂士性格,从他之前“纵酒昏酣,遗落世事”的阮籍、嵇康,他之后狂悍自残的徐青藤,“归奇顾狂”的归庄、顾炎武,以至狂歌当哭的金圣叹,真可谓叛逆心性,一脉相承。
养成伯虎心性的还有他的个人遭际。唐伯虎才高气傲,本就“愚顽不读文章”,好古文而远经义,虽经不住“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的名利诱惑,读经赶考,且高中解元,名震天下,但迅即卷入科场舞弊案而身陷牢狱,彻底断绝了功名仕进之想。
淡泊无心,天性使然是唐伯虎心性自在的源头。他有首诗:“十朝风雨苦昏迷,八口妻孥并告饥。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记录了他晚年真实的人生。唐伯虎并不如我们想象的富足,晚境寂寞清贫。长期以来,人品、艺品的平衡木,让艺术家走得太累。唐伯虎的可贵在于遭受许多困苦坎坷而潇洒依旧。他留给后世的不是辛酸的眼泪,而是俊逸的微笑——一个索性从人品、艺品的平衡木上跳下来,醉卧在桃花坞中的真正的艺术家的微笑。唐伯虎的人生及其态度,渗透了佛门“四圣谛”之一的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盛阴苦。离苦而得乐,折射出洒脱睿智之光。这种唐伯虎风情充满了禅学的魅力,它与“乐圣”贝多芬情感的动人本质有相通之处。贝多芬一生磨难,双耳失聪,却创作出惊世经典,尽管他听不到那令人陶醉的音符和雷鸣般的知音掌声。他说:“在天堂,我能听到一切声音。”心灵分外平静。唐解元的微笑风流,就有这样一种醇实内涵。在他身上,禅学、美女、文章、丹青交织融合。文徵明有诗评他道:“居士高情点笔中,依然水墨见春风。前身应是无尘染,一笑能令色相空。”这是由土木形骸包裹的冰雪精神,是唐伯虎心性的厚度所在。舍此,惊世骇俗的风流就真是“轻薄桃花逐水流”了。
百代之后,地下的伯虎可曾听到人间文心融通的知音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