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与女术士的交谈

“埃瓦尔·柯·布里维奇要我找出你的藏身处,如有必要,也允许我采用一些……必要手段。”灰尔说,“但他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向国王交代你的罪行,并将功补过——乌彻利亚现在风雨飘摇,他们需要像你这样的巫师的帮助。”

女术士低着头,假装正在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表面做出了闪亮的效果,举手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看上去十分迷人。

“如果这是一场误会,对我们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灰尔继续说,“只要你和我走,去见布里维奇,我想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艾芮菈抬起目光,鸢尾般的双眼中流露出好奇和兴趣。

“如果你真是北方大剑,”她开口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乌彻利亚,还为布里维奇服务?”

“说来话长。”

“那么你的‘徽章’呢?据我所知,每名大剑都会带着代表着他出身地的寒银徽章。”

“……这也说来话长。”

艾芮菈点点头。“‘说来话长’。一个省事的说法,佣兵,真省事啊。但有句老话说得好,自己的态度好坏也会决定他人对你的态度。你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却对这里的主人遮遮掩掩。”

灰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这么回复瑟尔曼国王的。”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艾芮菈撇过头去,“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我不指望你们能理解,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可你看着好像很闲。”灰尔端起茶杯,“你瞧,我们甚至还有功夫在这儿品茶。”

“我该怎么回答你的疑问呢?让我们试试如下说法:你对魔法一知半解,外行人,所以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简单来说,我需要的只是‘时间’——抬起你的头。”

灰尔照办了。镀银的铁球划过他的头顶,在一个架构在半空中的、巨大的金属和水晶组成的装置中运转着,发出空灵的回响。

“我正在计算。”艾芮菈解释道,“用你们的话来说,也就是‘占卜’。虽然你破解了我的魔法屏障,但我猜你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魔法学教育,否则你就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总在用‘猜’这个词。难道说你躲在这里的这几天,你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原则上说,我确实不知道。”女术士的表情又恢复成先前的那般笑意,“但我还是能猜出来,尤其是看到你之后。”

“听着,”灰尔厉声说道,“现在布里维奇他们怀疑你有叛国罪。不幸的是,出于某些同样不得已的理由,我现在算是和你在一条贼船上。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会带你离开这里——至于你到底是清白的还是有罪的,愿不愿意暴露你的真身,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因为只有把你带给布里维奇,我才能自证我的清白。”

艾芮菈把玩着自己胸前的星辰吊坠。灰尔默默地转开目光。女术士那淡蓝色衣裙下半掩的胸脯很有魅力,但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这点。

“叛国罪,”片刻之后,女术士喃喃自语,“这就是说,诺泽凯亚军终于有所动作了。瑟尔曼和布里维奇都感受到了压力,他们需要巫师的协助,但我却……嗯……这下我明白了。”

灰尔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但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艾芮菈抚摸着那枚闪闪发亮的星辰,打量着灰尔,“他们寻求我的帮助,可来到这儿的是个佣兵,一个北方大剑。或许他们需要一个不怕魔法的人来找我,但你又为何愿意接受这样的差事?莫非你犯下了什么罪名,需要靠帮他们做事来洗清?”

“我没犯下任何……”

灰尔闭上嘴,皱起眉头。他感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魔力波动的麻刺感。

“你的名字是灰尔,因罪而背井离乡,来到南境。你接受委托,成为了一支车队的引路者。”艾芮菈微微歪头,“车队遭到了袭击,而你则接纳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为了帮她找到家人,你来到乌彻利亚,还卷进了一系列事件,最后不得不靠抓我来摆脱麻烦?我的总结对吗?”

“……你读了我的心?”

“你介意吗?”艾芮菈舔了舔嘴唇,证实了灰尔的猜测。

这也是灰尔尽管有一定的天赋,却对魔法不太感冒的原因之一——魔法的确能做到许多事情,但其中有些事对他来说实在敬谢不敏。

“既然你知道了,”灰尔冷冷地说,“那能不能行行好?跟我离开这儿,去和布里维奇解开误会。你读了我的心,应该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那你显然也该知道,女孩的母亲就是你手下的某位忠诚的仆从。我想,著名的‘星月大师’应该不会忍心看到手下的人遭受苦难吧?”

艾芮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别装作冷漠无情的样子了。你也明白,女孩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魔法天赋。女孩的母亲肯定告诉过你这件事,因为那女孩需要懂得魔法的人来帮忙控制她的魔力。她从不离身的那些星月式样的护身符,就是你制作并交给她母亲的,没错吧?”

艾芮菈还是一言不发。

“你没拒绝手下人的请求,帮助了那个女孩。你是知情者,你知道女孩身上的秘密。而如今,那个女孩正遭受着疑似你的同伙——布里维奇他们是这么认为的——诺泽凯亚人的关注。他们也知道女孩身上的秘密,为此还派出了杀手,想要叫我脑袋搬家,只因为我不想让女孩落在他们手里。你们全都是知情者,可我从始至终都是个无知的人,我甚至稀里糊涂地被卷进了至少两场谋杀中。”

“你害怕吗?”艾芮菈低声问。

“我应该不害怕吗?”灰尔反问道,“我作为引路者本该保护车队的安全,但我没做到。我的朋友把孤苦伶仃的女孩托付给我,觉得我至少能保护她一个人的安全——我当然害怕,艾芮菈。我害怕自己辜负友人和那个女孩的信赖。我害怕自己会背弃和那个女孩做的约定。”

“我没有在问你这个。”

艾芮菈抬起头,她浅紫色的眼睛正如她的名号那般,仿佛寄宿着万千星辰。

“我在问你,”她轻声说,“北方大剑,灰尔。你不怕死吗?”

“如果怕死就能延后自己的死亡,”灰尔苦笑道,“那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怕死的人。”

女术士缓缓地、缓缓地点头。

“所以,”灰尔顿了顿,“我请求你,去和瑟尔曼,还有布里维奇说清楚。然后,帮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重聚。如此一来,我们就两清了,我的使命也告一段落。我也不会再穿着这身满是血污和臭味的衣服出现在你眼前,你也不用再费心思想些恶毒的话来揶揄我了。”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后,灰尔停了下来,体面地保持等待。女术士则依旧把玩着她的星辰吊坠,眼中闪烁着灰尔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答应你。”

灰尔屏住呼吸。

“我刚才说过,我正在进行一次重要的计算,因而无法做出离开这里的选择——”

艾芮菈一手握住星辰吊坠,一手朝灰尔伸出,同时露出暧昧的笑容。

“但听了你说的话后,我不得不改变策略了。你说得对,我必须承认,我犯了个错误……这场计算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好吧,真是造化弄人……能抓紧我的手吗?”

“为什么?”尽管抱着疑问,但灰尔还是老老实实牵起了她的手。

艾芮菈的手柔软却冰冷。魔力的波动在她指尖流转,她并没有掩饰这一点,所以灰尔认为,自己也没理由再对她持有不必要的警惕。

“因为我们要出发了。”

女术士简短地如此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