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尔咳着血,从枯木、鱼骨和石块间爬起。此前的十几分钟里紧贴着他身体的那股温热的重量一直都在,现在却消失了。他试图找到女孩躺着的位置,却什么也没看到。
青衣人们的马蹄声逼近跟前。他抬起头,看见马匹上的人用刀尖对准了他。
“别轻举妄动!”为首的骑兵喊道,他穿着和之前的那伙歹徒一样的青衣,似乎是青蓝帮中的重要人物。“那个女孩呢?把她交出来!”
灰尔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才堪堪站起,很快又半跪于地。
“快说!”骑兵喝道,“她去哪了?”
“……那个女孩?”灰尔笑了起来,他吐出一口鲜血,“你们在找那个女孩?”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青衣骑手露出可怕的表情,“否则我砍了你的舌头!说!”
青衣人们纷纷拉动缰绳,让马匹发出嘶声,以此恐吓直不起身的黑衣青年。
“你们要找她,”灰尔突然表情怪异地说,“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她就在你们身后。”
“什么?”
他们诧异地转头。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女孩正注视着他们——浮在空中,长发飘舞。她眼中的天真消失了,只留下深邃——以及澎湃的、混沌的魔力荧光。
包括灰尔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夜晚看见了太阳。
金色的光球化成一道光环,在山坡前的空地上漂浮。耀眼的闪光中,一道人形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们看见那头本该整齐垂落的金发随风狂舞,白色的缎带像是魔鬼的双角般竖立。灰尔看见了女孩的脸,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狂暴而愤怒,像是死亡、毁灭和复仇女神的脸。
宛如神明。
金发的少女就这样悬浮在空中,她的衣裙迎风舞动。她的周身充满着混沌的魔力,双目充盈着怒火和仇恨。
“巫……巫师吗!”一名骑手露出惊惧的神情——他没有穿着和领头人同样的青衣,似乎只是被青蓝帮雇佣来充当打手的强盗。他一边胆战心惊地退后,一边举起手里的斧头。
“喂,别……”为首的青衣骑兵大声阻止,但他那颤抖的警告来得晚了一些——在恐惧的胁迫下,骑手的斧头已经掷出,旋转着朝女孩飞去,直直地打中女孩的面孔,留下一道深深的砍痕……
——那种事当然没有发生。事实上,当那把斧头在飞到离女孩半米的位置时,它就突然消失了——准确地说,是从斧尖到斧柄全部化成了粉末,被女孩周身吹拂的风暴挥散。
“Imshle Aǝn Moʌra,me nul’r Òuzk’con!”
女孩的口中说出令人费解的字眼,她抬起手,对准了那个敢于冒犯她威严的人。骑手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立刻操马回头,想要逃走。
但他只骑出去两步,就突然身子一软,摔下马背。他的坐骑也没有再继续行走,而是晃了晃马身,和那个骑手一起瘫倒在地,口中泛出细碎的白沫。
为首的青衣骑手呆楞了半晌,然后,他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发出惊人的高声尖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这份力量!是我的……我的主!在这儿的是我们的主……我们终于见到了您的神威!啊啊,多么喜悦,多么幸福……”
一部分青衣人似乎被首领的那份激情所感染,同样举着双手,发出狂喜而颤抖的笑声。在灰尔听来,他们的笑声和哭声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没有实际内容的号叫,连带着一通他无法理解的说辞。而另一部分在甲胄下没有套着绿布的雇佣兵则纷纷露出惊骇的神色,但他们依旧克制着,等待为首的绿衣骑手的指挥。
好在灰尔已经不觉得吃惊了。是啊,现在还有什么能让他惊讶呢?
女孩依旧愤怒地看着他们,眼中蕴藏着灰尔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的主,”为首的骑手突然停止了诵念,说道,“请原谅,原谅我们的冒犯……我们要带您去您已遗忘的‘应许之地’……去往您与我们的神国,契约之地——Tʎo Rúndɐ……”
他几乎是瞬间恢复了神志,同时清楚、迅猛地做出命令的手势。
“抓住她!”
骑兵们策马上前。女孩发出咆哮,尖利的嗓音构成一道无形的海浪,推翻了试图朝她接近的人。她伸出双手,指尖无色无形的魔力发出清澈的回音,两名青衣人应声倒地。
女孩挥舞着双手,就像扳倒一排多米诺骨牌一样,骑手们随着她的动作成片倾倒,连为首的那名骑兵也不例外。
青衣人和雇佣兵们都没有放弃。他们中身位靠后的人在倒下后马上就爬了起来,感到一阵无力和晕眩;而那些离女孩最近的人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只感到脑海中炸开了一朵火花,然后仿佛有千百座铜钟在他们的脑中摇荡。在魔力的压迫下,他们的耳朵和鼻腔都流出鲜血,眼睛因红肿而胀痛。
即便如此,青衣人们还是前仆后继。他们的目标似乎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去往女孩的身边。
在人海的攻势下,女孩所展露出的那般堪称无理的能力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两个暴徒在此时远离人群,悄悄地藏身于人和马组成的墙后,偷偷地给他们的弩箭上膛,瞄准了风暴中的女孩。
他们被引发神迹的女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此都忽略了一点: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盯着他们。
灰尔无声地靠近,一跃而起——这会儿他终于能空出他的手了——舞动长剑,当下砍倒其中一个。另一个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于是调转准头对准了他,扣动了悬刀。
弩弦嗡鸣,灰尔剑刃一闪,弩箭便带着金属的哀鸣声转向上方,盘旋着弹到空中,最后落进小溪里。那个弩手露出惊恐的表情。
“在空中就……”
“是啊。你还没见过更惊人的呢——”
在弩手对他所睹的景象震惊无措之时,灰尔体贴地帮他结束了思考——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弩手旁边,长剑直入对方的腋下。
青衣人们被他分散了注意力,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调转矛头,朝他攻来。
灰尔持剑相迎。和女孩一样,他也很愤怒。他需要发泄自己的怒气。
而且该死的,他可是大剑……就算成为了放逐者,但他仍旧曾经是一名“北方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