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外——壹

我是陆年,27岁,军队总参谋长江柏川的副官。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战争遗孤。

十一岁的时候,母亲出轨了一个富豪,第二年传来了父亲牺牲的消息。一夜之间,我的家,支离破碎。母亲想把我接过去和她一起生活,富豪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一个老鞋匠可怜我,让我当他学徒,不说温饱,但能果腹。老鞋匠待我很好,他说我很像他的孙子,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他的孙儿了。我说我以后为您养老送终。老鞋匠为我借书,教我识字,他拿的都是一些兵法作战之类的书,没多久,里面的内容我都熟记于心。

老鞋匠夸我有天赋,脑子灵光,我一声爷爷把他喊哭了。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么下去,结果在第二年开春,我的母亲死了。被富豪原配打死的,那个男人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为我的母亲安葬。

我向老鞋匠磕了三个头,他把全部的身家都借给了我,这才勉强安葬了母亲。可是,春寒果真料峭。老鞋匠病了,奄奄一息。我又去挨家挨户求人,乞求他们能伸伸援手,救救我的爷爷。

雨夜,我的衣服湿透了,却两手空空。

那晚的路格外的泥泞,好难走,来的时候只是跑了几分钟,回去的时候这条路却变得那么长,那么黑。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那条路我看不见尽头,尽管不远处明着灯火。

那灯驱不散这黑夜。

就在我准备空手而归的时候,一个老妇人叫住了我。她冒着雨塞给我一小袋子米,并告诉我说,城里有个江家,老爷子医术高明,去找他,说不定有望。

我没说话,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头。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我能给的答谢只有磕头。

老妇人说,老鞋匠曾经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于情于理,她不能袖手旁观。

我攥着手里的袋子,跑了回去。

给老鞋匠熬了锅粥,跟他说我要进城,为他治病。我看得出来,他要拦着我,可是他说不出话了,只是向我举起一只手在空中不停颤抖。

我走过去把手放下,向他辞别。

走的时候天还没亮,雨还在下,但我不能休息。老鞋匠是我唯一的牵挂了。

但我不知道城里凶险,还没进城就被一帮混子抢走了身上的干粮和为数不多的盘缠。他们把握打得半死不活,好奇怪,我居然感觉不到疼。

我站起来一次,他们就踹翻我一次。口腔尽是血腥味,胃也难受,但我不能死,我要进城,给爷爷治病。

在我快昏迷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之间,我看见几个人影冲过来,那群混子脚步凌乱。

等我再次醒来了时候,是在一个装潢古朴的房间里,我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头上绑着绷带。我一醒来,在我身边的一个姐姐就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她叫他老爷。

老爷后面还跟着两个俊秀的少年。

我不知道该如何道谢,连忙下床要给他们磕头,一个少年拦住了我。他说我昏迷了一天了,问我家住哪里,送我回去。

我不顾阻止,跪在他们面前,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那个老爷确认我身体无大碍之后,才又命人给我端了碗药汤来。我没喝,我不知道这碗药需要多少钱,但不论多少钱,我都付不起。

有一个少年坐在我身边,与我交谈。我纠结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他,知不知道江家,医术很高明的那个江家。

他说这里就是。

我忙跪下磕头,恳求他们救救我爷爷。

江老爷说他有要事离不开身,让大徒弟跟着一起去。

“柏川,你也去看看。”

“好。”

那个少年答应得很干脆,他跑出去拿了个药箱进来,随后便带着我上了车。

原来他叫江柏川。

他跟着我坐在后排,打开了药箱。他说要替我换药,我摸了摸额头,也许是刚才磕的,手指上有些许血迹。

我看着他腿上的箱子,原来,是为了我。

车开得很快,我走了半天的路程,半个小时就到了。

只是等我到的时候,老鞋匠已经没了呼吸,他没有瞑目。

天塌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浸入脸上的伤口,更疼了。

江柏川帮我擦泪,轻轻给我的伤口上药,他还说,帮我安葬爷爷。

再后来,他好像找了他的朋友,通过关系,把我送进了军队特训班。班里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都是孤儿。

我没有问他我们能不能再见,我知道我们不该再见的。

我在班里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教官说要把我送去军队,能当官的。不知怎的,我拒绝了。我说我还需要训练。

几年之后,几个军队的长官来参观特训班,听说是为军队选拔人才。

在那一群人之中,我看见了他。

他也看见了我。

那一刻,我的心跳到达顶峰。

“你叫什么名字?”

“陆年。”

他说他要我当他的副官。

就这样,我跟着他上了前线。

我看着他从副参谋,当上总参谋长。中间多少次鬼门关逃生,多少刀光剑影,他从未对人提起,只有我知道。他的作战指挥能力很强,每次的计划都能另辟蹊径,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不知过了多久,我成了他的心腹。

在收到前任来信的那一晚,他喝醉了,他说现在他能信任的只有我。

我压住心里的冲动。

为了掩藏自己的感情,我只能沉默寡言,也是在爷爷去世之后,我本就不太能表现自己的情绪了。

我感谢当初的那位少年,仰慕如今的上司。他身上的光,丝毫不减当年。

没过多久,我们遭遇了敌人的围剿,他为我挡了子弹。跟随军队的医生牺牲了,他生生把小腹的子弹挖了出来,发了高烧。

我没有依照他昏迷之前的嘱咐行军,他想带队突围,但我不能看着他死。

他挺了半个月,援军赶到,他转入了后方医院,脱离生命危险。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机关单位的工作一直由我交接,有人趁机怂恿我让我跳槽,我没搭理。上峰说给我升职,我搭理了,但拒绝了。

......上峰的命令不能不搭理。

听说他醒了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挨批了。但是,他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却问:

“你是谁?”

我愣住了。

我是谁,我该如何回答。我想过他可能对我的各种情绪,各种批评,毕竟我没有按照他的嘱托反围剿。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是这种情况。

我看着他,攥紧了双拳,又无力松开。

毕恭毕敬道:“我是陆年,您的副官,总参谋长大人。”

我的心底有一朵花,绽放在土壤之下,绽放在寂寥无人的黑夜,鲜血淋漓,但却悄无声息。

那场战斗,全军残余85人,突围76人,比江柏川计划突围人数少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