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情语的话，刘思明或许在听，或许也没在听，从进门到现在，他的目光就没有集中过。他的思绪也许随着李情语的讲述飘到了上个周的辩论赛上，也许又回到了中考时……如果不是那根劣质的2B铅笔，也许他也在盈中的辩论队里，在辩论场上意气风发……
“哎，你们还在做《一遍过》？”常洋突然注意到了讲台上放着的教师用书数学《一遍过》，应该是最后一节课的数学何老师忘记把书带走了。常洋随手拿了起来翻了两下，又更为随意地扔回了桌子上：“这套资料书上的题太基础了，我们学校只有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老师才推荐做这种基础题。思明每天就跟着落中做这些？”
又是这样的语气，又是这样的言辞！
苏余天对常洋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勉强还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周围22班的同学就没这么镇定了——苏余天看到旁边，郝晨渊、贺代贤他们都欲发作，这时李情语又赶忙插话进来打住纠纷征兆：“思明，你确实应该挑一些难题精题做——我看看你买的资料书呗，如果有需要，我给你推荐几本我觉得不错的。”
刘思明缓缓点了一下头，慢慢地来到座位上，把手中的单词书放进书袋里，转身去书包里掏资料书。自习课刚结束，他的桌子上并不整洁，上上下下放着三四张卷子，最上面那张正做了一半，最后还剩两道大题，单看题干就有半页，足够恶心到劝退看到的的学生。
李情语只看了一眼就收不回目光了，苏余天看到她的表情，从开始的随意一扫，到目光逐渐认真起来，到最后不自禁地绷紧了脸，俯身去看卷子上的题——
“就这些。”刘思明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摞书，“咚”地一下堆在桌子上，注意到李情语的目光，把卷子拿起来递给她，“哦哦，这是去年三省联考的真题，最后两道压轴我还没来得及做。”
李情语接过试卷浏览着，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想表达什么，盯着试卷上的某一个地方盯了十几秒，紧绷的脸才放松下来一点，笑道：“联考题我也刷过，最后两道压轴题好像涉及一些奥数知识，当时班里好多同学第二问都只做了一半呢……思明你如果没学过奥数的话——”
李情语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刘思明拿出来的那堆书的最上方，就是一本奥数题库！
“啊……哈哈，你……你有在学奥数啊，也对，思明嘛……”李情语笑得有些许尴尬，故作镇定地拿起刘思明的那本奥数书翻看起来。苏余天被人群挤在李情语身旁，视角基本和李情语一致，他清楚地看到，刘思明的奥数书上有多次翻动的痕迹，例题也批注地密密麻麻。他在感慨学神之伟大的同时，余光扫到了李情语脸上，却见她脸色僵硬得厉害，双唇绷成一条线；苏余天的目光又回到奥数书上，又见李情语握着奥数书的手捏得死紧，书页都微微地有点发皱。
李情语的这些变化被苏余天尽收眼底，他突然有一种狠出了一口恶气般的畅快：市里的尖子生又怎么样？他们思明自学也能让他们有压迫感！
“看来是我多虑了呀，思明还是这么强。”李情语笑着把书还给刘思明，不过那笑容中多半掺些几分勉强。
刚才被常洋那么一挑衅，现在见尖子生吃瘪，22班的同学们心中也畅快了几分。
“就是嘛，我们思明是谁啊？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思明都是自学的！妥妥的学神！”
“一楼的地板永远没有二楼的天花板高？”贺代贤半眯着眼，声调抬高，显然在讽刺常洋刚才的话。
常洋嗤笑一声，双手插兜：“和不懂辩论的人争辩，就像是在绕圈子，忽略我的辩词，只顾说自己的，实在没意思的很。”
“不过思明，”李情语拍了拍刘思明的肩膀，叫刘思明的同时也打断了贺代贤准备骂出来的一句脏话，“我不太建议你做奥数题呢。”
“嗯？”刘思明侧头看向李情语。
“做奥数题可以锻炼思维，确实。不过咱们学奥数，其实就是为了竞赛，高考加分或者提前招生保送吧？”此刻，李情语脸上刚才的那几分窘迫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容璀璨的脸庞让苏余天莫名有一种危险感，“但是……镇里好像没有专门的报名渠道参加竞赛吧？”
苏余天右眼皮一跳。他不太清楚李情语和刘思明的关系怎么样，但李情语这句话，让他似乎窥到了李情语隐藏着的那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心思。
“你如果考出落夕镇就好了……哦哦，落中的朋友们，我没有觉得落夕镇不好的意思，这里也是我的家乡，我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家乡不好嘛。但是重点高中吧，拿我们学校举例，每周一三五七晚自习都会给竞赛生进行专门的竞赛培训；而且对于校级选拔出来的优秀竞赛生，学校还专门成立了一个30人的竞赛班，目标就是冲省一，然后冲国赛。国赛获奖，直接就有保送资格！”
“常洋现在已经在奥数竞赛班了。我们学校的竞赛班，这么说吧，基本进去了就能拿奖！稍微努力一点省一省二都不是问题，拿三等奖的都是稀有物种；每年还有几个人能去参加国赛！我在物竞班，情况和数竞也差不多。”
“唉……你如果中考没出意外就好了，有竞赛班专门的培训，你肯定比现在自学更有成效，各种比赛渠道也很多，都是以后保送的加分项……哎呀哎呀，看我，想起来就说多了，我和你说竞赛干嘛。你这边资源少，先不说报名会不会受到局限，你和专门的竞赛生竞争肯定不占优势，我觉得你还是更注重高考内容比较好。”李情语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
“嗯……”教室里，只剩下了刘思明一声心不在焉的回应，以及五十多双注视着李情语的眼睛。
“李情语！！！”
忽然，教室后排的一角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女生！那声音很细，但因为猛然的爆发破了音，让22班的同学一瞬间没听出来那到底是谁的声音，大家怔了几秒，循声望去，只见一直坐在教室西南角的一位女同学正怒不可遏地向这边冲来！围在周围的同学被吓住了，不自觉地给她让了路。她目标明确，冲进人群，直接逼到了李情语身旁！
她和李情语一样，梳着中长的马尾，只是她留着偏长的刘海，有点遮眼睛，显得有点邋遢，但刘海下的那张脸和李情语极像，像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血缘关系，只是因为两人截然不同的气场又不得不将两人区分开。
“李……李……景语？！”周围的同学惊呼。不得不说，李景语在22班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如果不是她冲上来，恐怕大家都忘了这个班里还坐着李情语的孪生姐姐！
姐妹俩的目光对视上，李情语眸中闪过一阵惊异，但仅仅是几秒，又恢复如常，甚至比刚才还多了几分凌人的气场；李景语却目光一躲，强迫自己与李情语重新对上目光，咬了咬牙，握紧拳头继续喊道：“李情语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的好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李情语歪了歪头，向李景语靠近半步，她的身高比李情语稍低一点，却好像比李景语挺拔很多，“我只是给思明提点可行的建议而已，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如果我的建议有什么不妥，姐姐大可以直接指出来，何必莫名其妙地大动肝火？”
说罢，她又向前并了半步，紧盯着李景语的眼睛，压低了一点声音：“静不下心的人可是学不了音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