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锋

战争毕竟是残酷的，约瑟夫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面对战争。艾德里安伯爵决心让约瑟夫和科迪远离前线，在这一个月以来，约瑟夫二人被派往后方，进行土地的丈量和对归顺部落的安抚工作。在这些地区，改革已经得到了落实，可小部落们的土地、人口相对有限，改革增加的财赋也并未达到预期，因此必须尽快平定北方三族的叛乱。

北方的生活固然艰苦，但却不似王都压抑，约瑟夫久违的感到自由——在平原上驰骋，见到形形色色的部落和人们，远离了喧嚣和争端。偶尔，维罗妮卡伯爵也会派遣信使，告知约瑟夫王都的情况。克里夫侯爵似乎在向中央施压，伯爵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推动改革，这不免让约瑟夫心情晦暗。

由于暴风雪的到来，近几日约瑟夫和科迪不得不困于铎特城中。相较于科迪的无所事事，约瑟夫尚可集中精力在那本来历不明的研究书中。然而越是深究，越是让约瑟夫费解。

“你几乎一整天都在那本研究书上。”科迪正披着大衣，在壁炉旁打盹：“它究竟有怎样的魔力，令你如此痴迷？”

约瑟夫走近炉火前取暖，他的双手一直赤裸在冰冷的空气中而冻得僵硬：“这本研究书的古怪之处太多了，除了伯爵告诉我的研究内容的问题。”

“我记得这本书中的理论，都被维罗妮卡伯爵和托马斯先生否认了，如此一来，研究它的意义是什么？”科迪虽然对魔法兴趣寡然，但总比无事可做要好。

“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能。”科迪神情困惑，约瑟夫继续解释道：“你知道在人魔大战中有关于魔王的故事吗？”

“勉强算是知道一点。魔王最后被英雄们封印了不是？这和它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起来，魔王的力量是能够做到再生死人的。”约瑟夫回想着脑海中的知识：“在上古时代的人魔大战，为了应对人类军队，魔王创造了魔物军队，这些魔物中有很多是用战争中死人创造而成的腐尸和木乃伊。由于没有痛觉、没有意识，它们完全是战斗的机器，而且在力量上远胜普通人类。”

“这么说来，魔王不是有源源不断的军队，英雄们是怎么战胜魔王的呢？”科迪好奇道。

“这一部分的记载很模糊，几乎只是一笔带过，‘圣石之光，邪秽封印；唯此至宝，护佑诸邦。’”约瑟夫还想继续说下去，却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来了，来了。”科迪光着脚，慢吞吞地开个门。

从门缝中灌进的冷风让约瑟夫和科迪猛地一哆嗦，暴风雪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传令兵的帽子上堆满了雪花，由于寒冷而吐字不清：“有总督大人的紧急联络，请两位即刻启程，有紧急情况。”

看来发生了什么，约瑟夫和科迪对视一眼，立刻跟随传令兵登上马车。在暴风雪中，马车行驶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到达小城波莱。天气虽然放晴，但温度依然很低，城中的积雪没过长靴，在这种环境下，北方兵的骑士团的机动性将大打折扣。

“啊，你们总算到了。”艾德里安伯爵神情严肃，似乎情势危急：“一周前，从王都发来国王陛下的手谕和四将军府的急函，批评我的部队迁延不前，要求我立刻和反叛军的主力进行决战。”

“莫非是中央发生了什么？”约瑟夫十分担忧身在王都的维罗妮卡伯爵。

艾德里安伯爵背着双手，在指挥室中前后踱步：“交锋不仅仅在北方的战场上展开，中央的斗争也进入关键阶段——维罗妮卡伯爵的东部改革案在中央引起了贵族们的反对，贵族们在此刻催促我进军剿灭叛军，实则是希望反叛工作遭挫，从而影响北方改革的进程，最终取缔维罗妮卡伯爵的改革。”

约瑟夫沉吟良久：“改革必须要推进到底，因此这场战争必须要获得胜利。”

艾德里安伯爵双手撑桌，此时进兵实属无奈之举，他很清楚背后的干系：“在北部的改革尚未落实之前就进行下一步计划，维罗妮卡伯爵未免操之过急。”

“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必须尽快找到叛军的主力，通过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支援维罗妮卡伯爵。”约瑟夫说道。

艾德里安伯爵颇为无奈：“然而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想要在茫茫雪原上搜寻敌人的主力，其难度二位心知肚明。”

“莫非有关于叛军的踪迹，至今毫无进展？”科迪有些怀疑艾德里安伯爵的态度。

“一个月以来，反叛军的活动更加频繁，大概是瞅准了我们在冬季作战的无力吧。”艾德里安伯爵无奈地笑笑：“我军的应对手段的确过于匮乏。不过，我怀疑的是，可能反叛军已经分为两支，因为在同一天内，我们在两个不同的方向遭遇了叛军的袭击，从服饰上看，一部分是阿依扎族和提提族的联合部队，一部分是库罗德族的部队。”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进一步缩小了叛军的活动范围。”约瑟夫总结道。

“问题是，尚不明确反叛军中实力最强的库罗德族是哪一支。”艾德里安伯爵说道：“库罗德族的实力最强大，如果我们平分军队，两向开进，对库罗德族的兵力明显出于劣势，而对阿依扎族和提提族又不足以形成包围。”

“总督大人是否已经制订了战术？请直言不讳。”约瑟夫发觉艾德里安伯爵的态度很微妙。

艾德里安伯爵犹豫着，终于吐露了实情：“拟定的战术是，将全部军队分为两部分，绝大部分的军队负责将两支叛军的一支包围，并彻底歼灭；而另一部分精锐部队则负责阻击、干扰另一部分，尽量拖延另一支叛军的支援。问题是，大部队应对库罗德族也绰绰有余，而如果是精锐部队面对上库罗德族，情况就不容乐观。”

“请您下命令吧，我们服从。”约瑟夫说道。

“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反对改革的贵族们似乎下定决心要给维罗妮卡伯爵一个下马威。”艾德里安伯爵将一封拆开的书信交给约瑟夫：“这是四将军府发来的，上面指名要求你们率领军队参战。这里还有一封维罗妮卡伯爵的书信。”

“请您直言，我们的任务是什么。”科迪面无表情地说道。

“目前在波莱集中的军队有两万四千人左右，其中以轻骑士为主，大概有一万人；圣骑士五千人；重骑士四千人；弓箭手五千人。粗略估计，两处的反叛军合计不超过两万人，因此我所能分给你们的部队不能超过五千人。”艾德里安伯爵展开地图：“根据前线的估计，阿依扎族和提提族在偏南部的位置，而库罗德族在更偏北部的位置。因此，你们的任务是在南部搜寻反叛军，尽量拖延时间。”

“我们大概需要拖延多久？”约瑟夫问道。

“不太确定，这取决于正面能否迅速地搜寻到叛军主力。至少需要一周时间。”艾德里安伯爵答道：“正面一旦完成歼灭任务，就立刻支援你们。”

“如果我们在拖延一周之后，援军未至，我们将要怎么做？”科迪问道。

“我只能保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至于到时候究竟会怎样，只能由两位决定了。”艾德里安伯爵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约瑟夫不想浪费时间。

“事不宜迟，我已经安排好了，为了隐蔽行军，你们只能携带半个月的干粮。”艾德里安伯爵向身后的副官使了个眼色，让他为约瑟夫和科迪带路。

“看来，这位艾德里安伯爵也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牢靠。”科迪一出北方总督府就说道。

约瑟夫摇摇头，示意在前带路的副官，低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算盘，现在看来，艾德里安伯爵称不上是坚定的改革派。他态度的转变，恐怕和东部的改革有关系——维罗妮卡伯爵的决心是废除世袭贵族的特权，这并不是多数贵族愿意接受的。”

“恐怕，他本人也只是借着北方改革的由头，去壮大自己的势力吧。”科迪并未降低声音，所幸为呼啸的风声掩盖。

“无论如何，这一场战役于你我，于维罗妮卡伯爵和改革，都至关重要。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内讧。”约瑟夫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姑且不论我们能否在战场上有所建树，恐怕安全回到这里都是问题。”科迪目前的处境十分不满。

“我最担心的还是军队的指挥权问题。”约瑟夫抬头仰望着浓云密布的天空：“如果艾德里安伯爵彻底向中央的贵族们妥协了，这场战役绝对不存在获胜的可能，你我也必然是有去无回。”约瑟夫进一步说道：“不过，看起来艾德里安伯爵还是相当犹豫的，北方的改革如果成功，或许他就不再是边缘式的贵族，而能够跻身中央了——虽然是典型的首鼠两端，但总而言之，我们没有退路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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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再次从天而降，在茫茫雪原之上，约瑟夫和科迪率领的队伍正艰难地在厚重的积雪中跋涉着。

“能见度太低了！”风雪太大，科迪几乎是在怒吼：“我们的方向对吗？”

“没有错！”军队的副官手握地图，暴风差点没把羊皮纸撕碎：“要塞就在正前方不远，我们很快就应该抵达了。”

约瑟夫和科迪率领的军队已经在风雪中跋涉了三天三夜，按照预定计划，艾德里安伯爵也应该展开行动了。

“呸！”寒风带着雪花灌进科迪的嘴里，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它就不能停下！”

“我担心艾德里安伯爵那边的进度。在风雪中圣骑士团的机动性又会下降。”约瑟夫捂紧斗篷，他的嘴唇冻得发紫。

“没关系，在这种天气，除了在天空中的龙骑士和天马骑士，地面上的部队都会行动不便。”军队的副官解释道：“而且也会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敌人一定想不到我们在风雪中急行军。”

“不，风雪就要停了。”随队的向导说道：“往常草原上的冬天，在这一次风雪过后就是很长的晴天，正好便于作战。”

“要塞到了！”一名士兵高声欢呼，风雪也的确减缓了，士兵们的士气因此而大振。在约瑟夫的命令下，他们加速赶往要塞之中。

“这是个废弃的要塞，不能尽数容纳我们的部队。”约瑟夫在简单地巡视后下了判断：“让弓箭手驻扎进要塞中，重骑士们在最外围扎下营盘，轻骑士和圣骑士们居中。另外派一队轻骑兵侦察反叛军的位置。”约瑟夫向副官下了命令，副官离开堡垒，士兵们正在整顿。

“先把粮草辎重存放到要塞内部。”约瑟夫默念咒语，一团明亮的火焰在要塞中燃起，缓缓地悬浮至天花板下，寒意渐渐退散：“科迪，这里面就由你负责，我去外面协助其他人扎营。”

科迪点点头，让约瑟夫放心。约瑟夫快步走出要塞，风雪已经完全停下，军士们正在忙碌着在要塞外围建起营盘。

“不行，不能生火。”一位军士准备生火取暖，却被约瑟夫踢灭了：“在雪原上，烟雾太引人注目了。”约瑟夫再次燃起一团魔法火焰：“这样子虽然避免了烟雾问题，但到了晚上还是太显眼了。”

“没有关系，将军。”军士并没有埋怨：“我们耐得住，只是暂时想烤烤火，暖暖身子。”

“不，等营盘建好，我会在每个帐篷里点燃萤火，这样子就不太显眼。”约瑟夫努力减少不必要的苦头：“副官！”

“在！”副官一路小跑着赶来。

“从地图上看，反叛军如果落败，会出现在我们的西北部，而敌人的援军会出现在东部。我们没有精力分兵，让部队聚拢在东部，阻挡可能的援军是我们首要的任务。”

“是！”副官又一溜小跑着去传令。

营盘和防守工事花费了半天修建完成，侦察兵的回报也是一切如常。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尽管约瑟夫加大了侦察的范围，但仍然搜寻不到反叛军的踪影。如果艾德里安伯爵的进展顺利，此刻另一只叛军应该已经落入包围圈，但愿能够速战速决，在敌人的支援赶到前结束战斗。

第三天下午，雪原一如既往的死寂，侦察兵却传来了最糟糕的消息——反叛军的援军出现在东方三十公里左右，反叛军的人数约莫是己方的两倍，再过不久就要逼近要塞。

“全军做好作战准备！”约瑟夫紧急下令：“圣骑士队全体出动，诱使反叛军在我方的防御工事前作战。绝不要和反叛军交锋，见到敌军立刻回马进入工事内。弓箭手全员登上射击台，敌人一旦进入我方射程范围，立刻攻击；轻、重骑士队立刻排开阵势，在敌人的先锋部队和主力脱节时给予敌方痛击。副官，携带我的卫队，将全部的旗帜招展在西部两公里外，以做疑兵。”

“是！”各个部队都开始行动，科迪则坐镇在前线防御工事中。

敌人的先头部队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射击台上箭矢齐发，一轮齐射并不能遏制住反叛军先锋骑兵的进攻势头。在震天的嘶吼声中，防御工事中的轻、重骑士团倾巢而出，佯装落败的圣骑士队也反戈一击。反叛军的先锋部队并未预料到政府军数目如此之多，即刻乱了阵脚，纷纷向后方溃退，约瑟夫立刻鸣金收兵——他手头的部队只允许自己见好就收。

反叛军的溃退只是暂时性的。不多时，反叛军的主力部队就聚集在要塞以东不过两公里处。反叛军的数量看来超过了两倍，至少有一万人左右，主要是游牧骑兵和丛林骑士，还有为数不少的弓箭手。

“该死，”科迪从一线回到要塞，向约瑟夫抱怨道：“敌人的旗帜是库罗德族，咱们可是碰上硬骨头了。”

“我们只要拖延到艾德里安伯爵的支援，就是全面的获胜。库罗德族出现，说明包围已经完成，那边的战场肯定处于上风。”

“这群家伙吃了点小亏，现在按兵不动了。”

“不，他们是误以为我们是大部队，我们的疑兵暂时起到了效果。我建议趁着敌人立足未稳，没摸清楚我们的底细时，我们再发起一次突击。”约瑟夫的策略虽然是固守，但也不愿放弃任何机会消耗反叛军的有生力量。

“我赞同。”科迪跃跃欲试：“让我带队冲锋吧，非让这群混蛋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你怎么这么热情？”在约瑟夫看来，战争是残酷的，当时斗技场见到的死亡场景至今印象深刻，何况战场犹如坟场。

科迪猜到了约瑟夫心中所想，毫不避讳地甩了甩手：“在我看来，碌碌无为比战争更加残酷。何况，我也的确想在实战中试试身手。”

约瑟夫默许了科迪的请求，防御工事中的守军再度倾巢而出。反叛军显然没有料想到对方的二次进攻，科迪只管率领着圣骑士队向反叛军心腹猛冲，士兵们看到将军如此身先士卒，也是士气大振。反叛军还未扎稳的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迫不得已将阵线拉到骑士的机动范围之外。

在占了两次小便宜之后，反叛军在第二天展开了有规模的进攻。敌人先让身着重甲的游牧骑士在前抵挡住守军的箭雨，让弓箭手拉近距离，向着防御工事中射击。约瑟夫和科迪让重骑士在前构成盾牌阵型抵挡住反叛军的第一波攻势；但敌人充分发挥游牧骑兵和丛林骑士的机动性，击溃重骑士的防线，尝试用小股部队渗透至防线内部。反叛军的计划迅速被约瑟夫识破，渗透而入的部队立刻被第二道防线中的轻骑士和圣骑士们歼灭。反叛军在撕开了第一道防线后居然鸣金收兵，科迪颇为不解。

“他们是在试探，试探我们背后是不是有援军。”约瑟夫面无表情，他明白反叛军的总攻在即，但自己却没有应对办法：“他们在夜里肯定会派大量的侦察兵绕道后方，探清虚实。我们要加大巡逻力度。”

“反叛军在探明虚实后就要发动总攻了，是吗？”科迪明白约瑟夫的忧虑所在：“再发动一次奇袭如何？”

“哪里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约瑟夫否定了科迪不切实的进攻幻想。

科迪因为约瑟夫的冷静感到有些恼火：“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反叛军将我们包围，那我们就只能等待救援了。”

“我们的任务本就是死守，只要能够撑到艾德里安伯爵的支援，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那么援军呢？原定计划不是以两倍以上的兵力对反叛军形成合围，从而迅速地歼灭敌军吗？现在第四天都要结束了。”

约瑟夫稳住科迪的情绪，向他解释着目前可能发生的状况：“恐怕情况与我们这里类似，反叛军的数量超出预估，在艾德里安伯爵那里也一样。但无论如何，北方三族的人口有限，伯爵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要争取时间。前线的损失如何？”

“情况还算不上太糟。”科迪虽然压抑住烦躁，但现状毕竟让人沮丧：“重骑士队的损失比较大，大概只剩一半左右的士兵；轻骑士团和圣骑士团只在前面两场突击中略有损失。”

“如此一来，就放弃第一道防线，收缩兵力，在第二道防线全力防守。”约瑟夫制订着今后的防御策略：“科迪，我们的粮草只能维持不到一周，无论如何，如果三日内援军未至，我们就率领全军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