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已经很努力隐藏了

门前,长辫短衣的小个子侍女左看看右看看,踌躇良久后,忍不住抱怨起来:“咸京怎么哪里都四四方方的,这谁记得怎么来的啊。”

身后,青衫罗袜的女子左手捂着额头,好像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是路痴,右手则轻轻点了点侍女斜跨的布包。

“哦对,地图!”侍女连忙从包里取出一纸手绘地图,点着学宫的位置嘟囔起来,“嗯嗯嗯,咱们越国的宾楼在东边,往东去就对了。”

她这便收起地图,十分自信地左看看,右看看,直至挠脸回头:“小姐,哪边是东啊?”

青衫罗袜的女子更深地捂住了额头。

“是哦,你比我还不识路。”侍女这便望向周围人群,“小姐稍候,别走丢了,我找人问问。”

“你才是别走丢了……”小姐有一点点嗔怒地轻吟道。

“小姐别闹了,这么远可都是我带你过来的。”侍女嘻嘻一笑。

她正要寻人,却见两位文质彬彬大秦学士挺身迎来。

“冒昧了。”嬴越当先行礼道,“两位同学,可是要回宾楼?”

听闻此言,青衫小姐不觉向后一缩,熟练地躲到了长辫侍女身后,侧过身子根本不敢多看嬴越。

表面上,她只是小退半步。

但就是这不经意的动作,往往会对一个男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要说嬴越,无论姿态还是语气,都十分的自然且合理,怎么都不该把人家吓成这样的。

非要找原因的话……

只能怪脸了。

嬴越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经意间,他本就不多的自信,又被削去了一角。

同样都是微服出行,他的兄弟姐妹都自带龙凤之气,藏都藏不住。

可是他,一旦微服,就很自然地融进去了,不自己回去别人都找不到。

还好,只是青衫小姐躲了一下,长辫侍女并未反感嬴越,当即大大方方地回礼说道:“我家小姐曾师从卫磐子,遵谨言慎行,惜字冥思之道,公子莫怪。”

嬴越瞬间恢复了自信,一脸惊色地赞叹道:“原来是名家·冥思道的学士,失敬失敬。”

这话嬴越说得很顺滑,檀缨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冥思道,卫磐子,他是没有半点记忆的,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主脑容量有限,全都留给越女图了吧。

不过百家争鸣里的名家,檀缨总也有些印象,大概就是一群空谈的辩论家,似乎是个哲学团体。

至于“名家·冥思道”这样的称谓结构,应是这个世界文士介绍身份的标准模板。

须知,无论儒道法墨,内部理论都有很多分支,人也分为若干派系。

逐道时代已百年有余,不分裂融合是不可能的。

因此,为了杜绝内耗,每家下面,又分立出一些道派,这些道派虽然理论和武德有所差异,但仍然以一个整体而存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一致对外。

总之,嬴越以“名家·冥思道”这样牛逼哄哄的头衔恭维这位女子,这下子她总该笑了吧。

然而这位青衫小姐,却听得连连低头。

长辫侍女忙解释道:“小姐并未正式入道,只是性情本就喜静,便一路遵从卫磐子的教诲至今。”

“那怪我言重了……”嬴越忙又道歉。

他虽然有所失言,但并未气馁,很快又调整过来,昂首朗然道:“既然已知小姐的师门,我二人也当自报家门,实不相瞒,我们来自……”

正当他处心积虑,即将亮出身份的时候。

长辫侍女却突然捂嘴惊道:“哈?秦室公子?真的么?”

原来就在嬴越酝酿措辞的时候,青衫女子一直贴在侍女耳边小声递话。

看样子,是她看出了公子的身份,这才吓得侍女喊了出来。

呵,什么惜字冥思之道,根本就是不敢跟不熟的人说话。

作为嬴越,他装逼的话本来已经到嘴边了,却又被侍女这一声“公子”按了回去,难免不太好过。

但他坚强。

他很快又重新酝酿起措辞,摇着头苦笑道:“想不到小姐如此好的眼力,实不相瞒……”

他话刚出口,侍女却突然转向了后排的檀缨,将青衫女子的话一五一十复述出来:

“小姐说,久闻秦人英武,你这公子长的确实还行,就是随佣过于朴素了……啊疼!小姐你掐我干什么!!”

只见青衫女子狠狠地掐了下侍女的腰间,便又遮面缩头躲了回去。

很明显,刚刚那段话,只是她跟侍女说悄悄话的,是私聊。

侍女却会错了意,把这番话广播了出来。

很好,一个社交恐惧,一个情商低下。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致命。

嬴越再坚强,此时脑子也有些空了。

甚至就连身体都怪了,明明是酷暑八月,他却觉到了一阵萧瑟与寒凉。

另一边,檀缨只是陪兄弟壮胆的,从头到尾都只想当绿叶。

他甚至始终都侧着身,尽量少露出脸,可以说是很努力地隐藏自己的英俊了。

但奈何,实力还是不允许。

眼见嬴越逐渐寒凉,他忙半遮住脸,又退了半步才说道:“我是伴读,这位才是公子越。”

两位女子同时一抖,再望向嬴越,已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面对如此的尴尬,嬴越再次选择了坚强,孤身挺着悲凉笑论道:“秦人英武不假,可小姐又是怎么猜到我们中有公子的呢?”

青衫女子略表歉意点了下头后,便又贴在侍女耳边小声传话。

“是战车腰牌。”侍女一边听,一边望向檀缨的腰间,“小姐说这是秦宫专有的配件。”

檀缨低头一看。

的确,自己腰间正挂着一个秦国战车图案的铜牌,这是他进出王宫的信物,基本相当于工牌了,一年四季都不会离身。

“原来如此。”嬴越苦笑着抬手一翻,将自己刻意隐藏的金质战车腰牌从腰带内侧翻了出来。

原来是输在了这里。

他这样想着,终于好了一些。

直到侍女再次发来心里话广播。

“小姐说没用的,这个大方脸戴了腰牌她也懒得打量。”

这一次,不用掐,她自己就捂住了嘴:“啊,这句好像不该说出来……”

身后的小姐更是气得捏了把侍女的耳朵,接着连连低头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