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竟然会因为自己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而受到如此高规格的表扬,我感到异常惶恐。
——夏希羽】
夏希羽用有些微弱的声音对眼前的男子打招呼:“您好,林先生。”
“老林”点点头:“你和乔公,以及其他在乔办工作的同志们都一样,喊我‘老林’就行,不要那么客气。你就是夏希羽……小夏同志?”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只是尽量对自己摆出一副真诚的笑脸,却全然毫不在意,而是轻声说道:“对,这位是我的首席助理——星港籍学生,沈涵曦。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乔公想在五天之后,也就是三十一号这天到你们这里来看看,之后去浦江交大考察学校建设情况,再之后去浦江的其他地方,目前暂定是一月中旬回乔办总部。”
夏希羽举起右手,做出“停”的手势,说道:“乔公?就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位?他要来我们这里?”
“老林”点点头,说起了具体情况:“主要还是你的那三篇费马大定理相关的论文,以及在国内外的有关报道。具体情况……你先看这些文件。”
夏希羽接过了材料但没有立即打开,只是根据原主的记忆说道:“别用您称呼我,我的成果只是极其偶然的灵感所得,这点我很清楚。目前我母亲的问题还没结果呢。她都不敢安心工作,我是不会轻易做出科研之外的决定的。更不要说您没有权利代表任何人给我一个这种事绝不会发生的保证。很感谢您的来访,但我希望您能回去。”
正当夏希羽准备回头离开的时候,“老林”喊住了他:“你多久没和家里联系了?你家里的事在你放暑假之前就解决了,她已经在三月份回到原岗位了,目前是鲁迅中学的数学教研组组长。”
“请允许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的夏希羽立刻上楼,带着魏思瑜下楼外出打电话,十几分钟后才到房间。
……
当夏希羽和魏思瑜走出大门之后,“老林”用英语主动问起了沈涵曦在中国的这几个月的生活情况,沈涵曦也主动说明了自己很适应,但她表示自己也有一些生活方面的疑惑,“老林”也一一给予了解答。
夏希羽带着魏思瑜回来后,对两人说道:“事情没问题,至少从电话里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您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请您出去了。请您先说说,您不远千里从帝都赶来是为了什么吧?”
“你先接过这个。”
接过“老林”给的一张纸后,夏希羽却看到了让他大吃一惊的手写字——
“祝贺夏希羽同志在经典数学领域做出了特别杰出的贡献
乔先圣(乔办专印)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十四日”
看完纸上的内容,夏希羽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震惊。
“题词?!这是小说里才有的剧情吧?”
对夏希羽毫不掩饰的惊讶,“老林”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不紧不慢地带着无尽感慨,说道:“我看着老首长思考了好一会才写出这幅字。说实话,我也很难想象,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竟然能得到这样的鼓励。
“我像你这么大的那会,才刚刚建国呢,恰好才有幸进了李办去见习。现在,我万万没想到,我们的国家才恢复高考没几年,就已经出现如此优秀的年轻人。乔公抢着恢复高考还真没错。”
“不过,虽然大势已定,但千万不要懈怠,你的学术生涯才刚刚开始。我从几位老前辈那里听到了一句话:‘学术上获得成就,不代表在学术界的成功。’”
听完这段话,夏希羽的心中再无波澜,只是如实婉拒:“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更是不敢接受。您先拿回去吧。”
这时,“老林”并没有收回的意思,而是问道:“看来中科院应用数学所的邀请你也是要拒绝了?”
“中科院应数所?请我?我可没这个本事啊,我之前对外说明过,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这次的研究虽然有从我高二时在鲁迅中学图书馆里看到的有关课外读物提到的东西,确实只是为了驳斥校内对我的各种议论而一气之下进行的。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客观事实告诉您。如果是要我讲费马大定理或者数论有关的知识,那我不去。”
见夏希羽如此坚决地拒绝,“老林”说道:“好吧,那我回去之后去告诉他们。对了,我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声——乔公明年元旦要来浦江,主要是看一看浦江各大主要高校的办学情况,以及前去宝钢看看那边的建设情况。
“但他的第一站要来到你这里,暂定是1月2日整个上午,只会延长,不会缩短。这幅字和后一件事是独立的,两者并无联系。”
“好吧,但我只接受这幅字。而且,如果在很久以后我被认为在学术上有问题,还请乔办方面收回去。”
“老林”见实在劝不动,于是只能作罢:“这样也好。”
两人又交谈了十几分钟后,夏希羽亲自送“老林”上车离开。
“老林”在离开研究室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小夏同志,这次和你的长谈让我大长见识。据我所知,你今年年初改名之前独自买醉,还侥幸被服务员捡回一条命来。以后请不要做出这种事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看上去就很不好,务必好好休息。
“这不止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同事们,更是为了我们的国家。至于你要的保证……我也是几年前随着乔公的三起三落而起落,确实没有办法做到那么严格的保证,而且我只能告诉你……你刚刚收到的那张奖状只有一份。”
听到最后一句话,夏希羽这才缓缓点头:“我明白,但我更喜欢把您刚刚说的其中一句的三部分颠倒一下:以人为本才能更好地国家做贡献。从去年我发表第一篇论文之后,我逐渐发现:科学研究,尤其是基础理论的科学研究是一个长期工程,整个研究过程也要讲科学。
“像我这次在一怒之下几乎脱离学校两个多月去搞研究,只是我恰好有了至关重要的灵感,或许我明天会有,或许以后甚至下辈子都不会有……
“对了,我接下来说的三件刚刚没提到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和助理务必记下。我希望能作为我的口头内参……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资格。”
“老林”立刻一脸严肃的示意身旁的助理如是做,随后点头道:“你是乔公点名要见的人,你放心讲,只要你不介意你的助理也在你旁边。”
夏希羽点头,随后缓缓开口:“不介意,她是自己人,可以信任。第一,根据我对科学史的浅薄了解,尤其是从陈景润先生的事迹来看,绝大多数对未来的中国甚至世界影响深远的研究绝不是按周、按月就可以完成的。
“这类项目的周期至少是两年以上,而且为了和国外的某些科研机构的某些科学家进行竞争的需要,不能或不适合发表阶段性论文,更不能在有关研究前后的任何阶段进行运动式的宣传。
“总的来说,进行这样的研究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我不确定中国科委方面是否知道,但我确定的是,我认识的绝大多数的中青年科研工作者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我说实话,我接受‘系统论’这样的概念也是从国外的学者那里了解到的,我们国家的绝大多数学者很少有我这样自己通过学术论文获得的海外关系,更不会几乎每个月都和外国学者联系。
“第二,我希望国家能适当地对新诞生的前沿科学领域,尤其是跨越多个传统学科领域的边缘学科研究投入少许经费,基于我所了解的我们国家的状况的考虑,试着用八百万到三千万,可以先不给外汇,专攻三到五个三级或四级学科,组成每个学科共计数十人的多个常设科研机构,但不能用现有的科研管理制度。”
“他们不一定能做到和我一个水平的成绩,但总比对着某些国家上百年来一直维持的部分学科领域去用添油战术去攻坚来得更有成效。
“如果用我了解的那一点点军事知识来说,就是:攻击一个其他人都在攻占而没有任何人占领的山头,总比去对一个要塞化的堡垒集群进行高烈度的攻坚战来的容易得多。我这说法不一定对,但我觉得我的能力应该可以把我想表达的意思说得很清楚。”
见“老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夏希羽这才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