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天阴阴沉沉又都是36℃以上的高温,闷热最难熬的时候,下起了暴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开着空调宅在家里睡觉,冯嘉芮将这几年没睡够的觉一次性都补了回来。
窗帘拉着,时差混乱,根本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睡饱了的冯嘉芮冲了个澡,敷着面膜,躺着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正无限惬意,手机却不放过她,一直在振动。
朱玉在和她汇报工作,说西北那边差不多了,这几天就打算回上海,顺便,还试探了问询了下她工作室地址找得怎么样了。
冯嘉芮心虚得好半天才回:“快了。”
朱玉:“老板,你不会没找吧!”
一语中的。
朱玉:“老板你要加油了啊!”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冯嘉芮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一会儿,有了十几条评论,有惊讶她回来的,有趁机来敲工作的。
冯嘉芮翻了翻切回聊天页面,看到一个高中同学突然私聊她:“这周末,张老师五十岁生日你来吗?”
对方估计怕她不记得张老师是谁又追加了一句:“高三的数学老师张滢。”
当年张滢是数学组组长,不仅教高三还是裴致他们班的班主任。对方性格直爽,上课从来不拘于课本,又特别关心学生,所以口碑很好。
冯嘉芮一点都没犹豫,立刻就回:“好呀。”
对方见她这么爽快,立马就把时间地点发了过来。
一部电影结束,冯嘉芮起身洗掉脸上都面膜,再回来,电视机里正在放裴致的访问。
电影频道配合新电影宣传的一个深度采访,裴致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质地很柔软,柔顺的黑发搭在额前,看向对面主持人的目光都比往日少了几分冰冷。
主持人是个业内很有名气的知性大前辈,看到裴致愣了几秒,脸有些红,难得出现了些少女心,捂着脸对着镜头:“近距离看裴致真的太帅了。”
裴致低头笑了下,有点让人心动的害羞。
冰可乐在手心沾满了水,冯嘉芮才分心打开,咕噜咕噜的气泡爬在嗓子里,她专心听看着。
“之前你说过剧中的人物和你本人的感情经历很相似,网友都不信,长成你这样还会追不到女孩。”
他平静地回答:“所以爱情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主持人步步紧逼:“那你追求的时候,都用什么方法?”
裴致认真听完问题,凝神想了一会儿:“我比剧中的他还要再胆小点,总想着有一天她会发现我。我就会出现在她能找到的地方,一抬头或者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他睫毛垂下,表情多了几分落寞。对面的主持人心更软了点:“那后来她发现了吗?”
“没。”他笑了下,“但……”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冯嘉芮无意识地咬着插在可乐里的吸管,心里又酸又麻。这几年她连自己都无暇关心,对裴致的新闻所知更是少之又少。现在好像隔了漫长的岁月,揭开了少年的心中的秘密。
主持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裴致笑意更明显:“等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大家。”
电子门锁被悄然打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23:10。冯嘉芮拿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地毯上,看了一整天的裴致视频,恶补了下,他这几年的所有作品及物料。
她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机在逛他的微博超话。
榜单上前后都是“爱豆”艺人,只有他一个演员名列前三显得有些突兀。
裴致这个人冷冷清清连微博头像都是灰色的,微博内容更是月更,冯嘉芮更好奇起来。
这么不爱营业的人,那么多的女粉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裴撩撩……”冯嘉芮笑出声,“他哪里撩啦。”
点开一个粉丝的视频剪辑,每个时期的裴致都有,从第一部校园电影到近期的影视作品,将他所有的时刻剪成一个人生的旅程。视频的最后写了一句话:他从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情,却带着藏得很深的温柔。
画面停格在裴致在人群中,所有人举着相机,闪光灯亮起,他一身黑衣,眯着眼在笑,不带一分烟火气。
中央空调的冷气好像更低了一点,她肌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眼前还是那个笑,心突然跳得有点快。
裴致安静地走过来,正好听见冯嘉芮念念有词——
“裴致真是嗲嗲奶奶的小宝贝,这表情也太可了吧,好想把他藏起来。”
他脚步一顿:“好啊。”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冯嘉芮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扔出去,电脑上是他无限放大的照片,手机里都是他的彩虹屁。她头疼地在想藏哪个比较好,一抬头正好撞进裴致含笑的眼睛。
之前的无数个小时里,她对着这张脸专注地了看了许久。现在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忽然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穿着紫色的卫衣,刚刚将帽子摘了,后脑有几根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
低头是挡住了屋子里所有的光线,冯嘉芮抬着头,觉得他很像一只很好摸的奶猫。
裴致俯身过来,从她背后拿起鼠标。
冯嘉芮愣了一下,不自在地转过头,脑子里还在自动播放,粉丝们对他的彩虹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洗脑了,她全身很紧张。
他看了下她浏览的网页:“调查我?”
冯嘉芮突然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
她平复着心跳,明知故问道:“谁呀?”
裴致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周身的气压好像低了些。冯嘉芮察觉到他的变化,心突然悬了起来。
“呵,”温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反正不是你。”
四目相对,心猛地跌了下去,像绑在跳楼机上,不受她控制。
冯嘉芮口不择言:“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2
“然后呢,这剧情才进行一半啊。”
冯嘉芮将车停好,把手机从支撑架上拿下来,放到耳边:“我到了,不和你说了。”
“哪有你这样的。”赵田田正加班,哀号一声,“我也好想去啊。”
“我把咱们礼物都带了,下次有空,我们单独回学校看看好了。”
酒餐厅定在西山汇,冯嘉芮来得不算早,包厅里一共三桌已经来了不少人。找她来的小谢同学,冲她招了招手:“嘉芮!”
和这些同学好久没见,冯嘉芮看见他们,总觉得时间还没变。
几个女生互相聊起来:
“哇,你都没变啊。”
“你明明还更美了。”
“冯嘉芮这校花在这儿,谁敢说自己美啊。”
被点名的冯嘉芮爽朗一笑:“没办法,上天就是这么偏爱我。”
几人哄笑成一团,隔壁桌有人小声在问:“裴致会不会来啊?”
“裴致也是我们学校的?”
“学霸加颜霸,我就和他同届的,能和他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这事能让我吹一辈子。”
有人记起冯嘉芮和裴致的关系,凑上前来询问:“冯嘉芮,你知道裴致会不会来吗?”
“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今晚裴致有个活动脱不开身,肯定不会来的。
对方露出了好可惜的表情:“还以为能见到大明星呢。”
张滢学生不少,今天这个五十岁的生日宴还是学生提议办起来的。她专门打扮了下,穿着旗袍走过来,看到冯嘉芮时还惊喜了下。
“我带了你三年,你的数学成绩啊……”
这个意味深长的断句,冯嘉芮连连点头:“是我给老师造成工作上的困扰了。”
张滢笑着拍了下她的手:“就当攻坚克难了。”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三言两语,场子热了起来,在这样的气氛下正式用餐。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隔壁桌有个男人走过来敬酒:“冯嘉芮,你什么时候从西北回来的啊?”
“没几天。”冯嘉芮回敬,并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
“范然。”对方也从她眼睛里看出迷茫,笑着调侃,“当年我可是为了追求你挨了一顿打。”
周围有点吵,冯嘉芮没太听清,对方靠近了一步,声音控制在两个人能听见的范围内:“你和裴致还在一起吗?”
“什么?”冯嘉芮没接他的话。她和裴致的关系除了父母和赵田田以及裴致的经纪人知道,其他人根本没人知晓。一个和自己都不同班的男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他错愕了一秒,然后意味深长地笑:“我……真的佩服裴致。”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端着酒杯走了。
冯嘉芮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奇怪,身旁的小谢拉了她一下:“我们去敬一敬张老师。”
“好。”
张滢酒量不好,已经换上了果汁,和小谢说了会儿话,目光又转到冯嘉芮身上。
回忆起多年前,她颇有感叹地开口:“我这辈子第一次去派出所领人就是因为裴致。”
冯嘉芮目光错愕,张滢笑里有几分八卦的意义:“高二下学期吧,他和我另一个男学生打架去了派出所,你猜是因为什么?”
冯嘉芮没接话。
“那个男生在追一个女孩,没追到结果就在外败坏女孩名声,裴致看不过去就去打了人家一顿。”
如果不是张滢的目光所指性太强,冯嘉芮没办法将她和故事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小谢也听见了,错愕地问:“老师你是说,上学的时候裴致为冯嘉芮打过架?”
张滢点点头,含笑的目光还放在冯嘉芮身上。
另一边,裴致刚从活动上结束,季惜白从身后追上他:“一起喝杯酒?”
裴致低头看了下时间:“有事。”
季惜白钩住他的脖子,大声嚷嚷:“别吧,你到底藏谁了,天天这么神秘,难约得要死。”
这个点正是堵车高峰,城市霓虹闪耀车水马龙,裴致低头拿着手机不知在和谁聊天。
季惜白非要做司机,想看他到底被谁骗走了。
车里广播正在说青春期做什么疯狂的事情,勾起季惜白忆青春:“我和你说我高中时候可是校霸,屁股后面跟着的小姑娘可多了。”然后鄙视地撇了裴致一眼,“你这种闷骚型,读书时候一定是乖乖宝。”
裴致摇摇头:“不是,我也是为姑娘打过架的。”
季惜白惊了:“我真是太好奇了,快说快说。”
裴致难得有闲情,应了他两句。
那会儿高二下学期刚开学,2月14日情人节过去的没多久。天气冷得要命,一模剩下没几天,整个高三氛围都很紧张。
冯嘉芮那几天例假来,心情更差,天天抱着书和英语单词在背。她校花的名号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不少男生总会在校园里偷看她。
她平时爽朗又洒脱,就算遇到男生示好也会处理得很好。
可也有偶尔一次。
这天下课铃响了,黑漆漆的楼道里,突然杂乱的脚步声。裴致站在不远不近的长廊尽头,只见两三个人男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冯嘉芮堵住。
其中一个叫范然男生大声说完告白,走廊里热闹起来,冯嘉芮被围在人群中间,先是蒙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学习要紧,不谈恋爱,快走快走。”
“学姐那我排队行不行?”
冯嘉芮心情不太好,见对方死缠烂打,语气不客气起来:“不行,我不喜欢你。”
青春期的少年,在众多人面前被伤了面子,哪能就这么罢休,脸红脖子粗地扔下“不识好歹”四个字跑了。
这不过是繁忙高三学业后的一场闹剧,冯嘉芮不过心情不好了几天,赵田田只笑她魅力太大,伤了别人的心,就得承受这个罪过。
几天后的晚上,裴致在校门外和范然擦肩而过,正好听见他和身边人说:“冯嘉芮真的给脸不要脸,面上拒绝我,背后居然给我发信息说喜欢我。真当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旁边有人不信:“真假的?看起来冯嘉芮眼光很……”
“严格”两个字被范然的恶狠狠的目光逼回喉咙里。
“哼,玩玩就算了,什么校花不校花……”
脸猛地被人打了一拳,范然捂着脸回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谁啊,你有病吧!”
裴致阴着脸,每一拳都带着狠,范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还手。
裴致寡不敌众,被打了好几下后,警察及时到来,将他们都带回所里。
警察教育了几下他们几个小孩,让他们通知各自家长来,裴步亨当时在出差,最后没办法,叫来了张滢。
张滢到的时候,就看见裴致一言不发低头坐在那儿,鼻梁上有一道血痕,眼下青青紫紫。
她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对这几个人都很无语。
“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范然翻了个白眼,还是没明白裴致打他的原因,但他比裴致年纪大,作为哥哥,他得有范:“我打你也不对,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裴致偏过头不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张滢拍了下裴致的肩膀:“快说。”
少年的校服刚刚蹭到墙上的灰,黑一块白一块,再配上这张让人迷恋脸,倒是有了几分叛逆的味道。
张滢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他心里的别扭:“你总不想因为这是全校通报批评吧。”
裴致静了两秒,不大情愿地开口:“下次不打你。”
张滢点点头,看了范然一眼,将这事定性:“行,那你们就这样和解了,各回各家吧。”
范然:“?”
出了派出所,天已经黑透了,旁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范然跑进去买了创可贴,追上裴致。
“学弟,你是不是喜欢冯嘉芮啊?”范然也不是傻子,琢磨了一遍,只有这个可能。
裴致没要范然的创可贴,走得很快。范然扯住他,冲着他调侃道:“可以啊,有勇气。”
范然也不管裴致不搭理他,好像找到同病相怜的人:“但冯嘉芮真的难追,高中三年没一个人成功。你这样打我也没用啊,默默在后面做这些,冯嘉芮又不知道。”
少年脚步一顿,像是被人戳穿了心里的秘密,气急败坏地甩开他,消失在夜幕里。
天空突然毫无预警下了暴雨,季惜白吓了一跳,连忙开了雨刮器。到西山汇门口,LED屏幕上正放着张滢五十岁生日的照片。
季惜白不敢置信:“这是谁?”
“我高中班主任。”
“所以你是来参加高中班主任的生日宴的?”
裴致理所当然地点头。
季惜白感觉自己被骗,气得扔给他一把伞,就开车走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裴致:“你坐哪桌?”
冯嘉芮:“左边靠墙那桌。”
她刚回完,包厅的大门被打开,现场的女同学特别眼尖,喊了一声:
“裴致?”
3
裴致戴着黑色的渔夫帽,穿着蓝色的条纹衬衫,走到冯嘉芮身边。小谢看见人来,连忙让了个位置。裴致低声说了句谢谢,坐了下来。
几乎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他穿着在这一种精心打扮隆重出席的人群里并不起眼,就是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服务员送上一副干净的餐具,他低咳了两声。冯嘉芮将手边的橙汁递给他:“感冒了?”
“好像有一点。”裴致鼻音有点重,喝了两口橙汁,看到她空掉的酒杯,眉头皱起来,“喝酒了?”
冯嘉芮点头,心里有点乱,认真想了下,好像裴致是有一段时间脸上有伤,当时他好像说是摔倒的。目光在他脸上认真看了一遍,没有疤,那应该是恢复得很好。
四目相对,他略抬起眼皮,淡淡地问:“怎么了?”
身后有人将手压在冯嘉芮的肩膀上:“裴大明星来了啊,来来来,喝一杯。”
“就是,来都来了,怎么只和冯嘉芮说话啊?”
裴致侧身准备拿冯嘉芮的酒杯,冯嘉芮抢在他前起身,拿起自己酒杯和对方碰了下,碰完才发现四周静了下来。
她尴尬地解释:“他感冒,我替他和你们喝吧。”说完,她想拍一下自己脑袋,什么叫越描越黑。
视线都聚集到她身上,大家都在猜测她和裴致之间的关系。
裴致神情淡然,静静地拿着冯嘉芮喝她刚刚盛的鸡汤。
干净的碗筷就在一旁,不用任何言语,已经将关系昭然示众。
女同学们的眼神变了变,看向冯嘉芮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羡慕。
只有范然在心底嘲笑,这个傻子真是这么多年还是这一招,胆小鬼。
大家要了签名和合照,才念念不舍离开。裴致脱身走去和张滢问好,小谢睁大眼睛悄悄问冯嘉芮:“你们在一起了吗?”
冯嘉芮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含糊了半天。
小谢没得倒想象中的答案,感叹道:“感觉裴致好喜欢你啊。他说话还是干什么,目光一直都在你身上,还有他刚刚站起来,还帮你理了下裙子。”
冯嘉芮今天穿的是长裙,十分好看,但很不方便。
她眼皮跳了下,心里疑惑,有吗?
小谢还在用很羡慕的语气说:“他还在看你!”
冯嘉芮下意识地转头,两道视线相交,裴致先转开,不知和张滢在说些什么。
冯嘉芮的心跳忽然很快,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冲着他招了招手。
果然裴致顿了下,弯腰轻轻和张滢来了一个礼貌性的拥抱,随后走过来。
冯嘉芮仰着头,探究地看着裴致的眼底,头顶的水晶灯晃眼,她鬼迷心窍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裴致微怔,宝石的一样的眼睛,微微停滞。
冯嘉芮精神涣散,带着酒气,歪着头笑:“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
裴致低头不作声将她搂进怀里,耳边听到她嘴里念叨的三个字——
“胆小鬼。”
“胆小鬼”这个词伴随了裴致整个青春期。
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他也像冯嘉芮这样爱得轰轰烈烈勇往直前,境遇会不会有改变。
他们好像和雨很有缘,常常在雨天相遇见面。
“车钥匙在我包里。”
冯嘉芮翻着包找了两次还没翻到,雨天视线模糊,头顶撑着伞,就这样模糊的视线里,还有人不停地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耳边似乎听到裴致的名字,冯嘉芮更心急了点、裴致举着伞,目光低下,伸手从内层里拽出钥匙。
“嘀——”
车门解锁。
他将车门打开,弯腰将冯嘉芮抱进副驾。
裴致倾身将她系安全带时,醉得迷糊的女人突然偏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眼睛长得很好,眼尾微微上挑,下眼睑中间还有一颗红色的痣,像还没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亮晶晶的,比前天满月的月亮还要蛊惑人。
裴致停住动作,紧张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太熟悉冯嘉芮了,不知她还能不能认出眼前的人,又因为太熟悉,怕她认错人。
冯嘉芮皱了皱鼻子,一把就搂住他的脖子。
裴致的动作又一顿,随后下意识护住她的脖子,不让她没有支力点。
下一秒,女人的唇就贴了上来,带着麦香的酒气和让人无法抵抗的高温。
狭窄的副驾驶位上,他手脚无处安放,全身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车门外,徐徐的晚风夹着雨,偷偷跑进来,撩起这一方灼热。
“裴裴,”她叫的是他小名,声音低哑不清,“如果我当初喜欢的是你会怎么样?”
他盯着她没说话。
“问你话呢?”她胳膊搂得更紧了点,声音细细痒痒钻进他脖子里,“估计也不大好,你这个人冷漠得要死,好多小姑娘喜欢你,你都不搭理人家。要是我喜欢你,可能也得伤心得很……”
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在鼻息交融,距离只有分毫时,他突然开口,带着和这个夜晚不应该有的理智和冷静。
“我是裴致。”他说。
她睁开蒙眬的眼,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对啊,裴致。”
一字一顿。
又静了一秒。
裴致想就算错了也认了,然后低下头,咬了她的唇。
“这是我们第三次接吻。”
“是第四次。”
冯嘉芮撑着脑袋,看着挡风玻璃前的狂风暴雨,酒精烧脑,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还有一次在哪里?”
裴致看着跳动的红绿灯的秒针跳动得十分缓慢,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梦里。
4
接下来几天,裴致天天在剧组里不见人影,冯嘉芮也忙得团团转,选工作室地址,和合作方平台谈下次纪录片选题。
封莉是她老朋友了,听说她回上海就开始约她,一边用工作做邀约,一边还说帮她找地方。
这几天小雨中雨大雨暴雨随意切换,冯嘉芮长了记性,出门前特意带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地方约在封莉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这附近小资情调很足,好几个剧组都在这一片取景。
刚坐下,封莉的脑袋从手里里抬起来,一脸兴奋地对她说:“听说裴致在附近拍戏,我朋友圈都被他刷屏了,一会儿我们谈完也去看看吧?”
对方的语气太过热情,冯嘉芮没吭声,显然她低估了对方的执着。
“最近我手里有个项目,男主真的很适合裴致,我把本子发给他经纪人,他经纪人居然回我裴致不喜欢爱情戏。你说长成那样不演偶像剧造福大众,藏着干吗?”
冯嘉芮被她的语气逗笑,想起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当初他刚一入学电影学院就引起轰动,开学典礼当天就被圈内著名大公司抛了橄榄枝。他当时就拒绝了,说不喜欢抛头露面。后来大学毕业,那家公司还没放弃,他签约那阵她不在,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同意。
裴致的话题单方面进行了十分钟才开始正题,聊到一半,门口忽然嘈杂起来,来了两辆车,冒着雨就开始搭设备。
封莉小声嘀咕:“不会真这么巧吧?”
人群里有个人特别显眼,他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剧本,一手撑着伞,正在和对面的对手戏演员对戏。
冯嘉芮不自然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被刚入口就被多了一盎司浓缩的冰美式苦到心里,连忙又拿起旁边的柠檬水压了一口。
再抬头,咖啡厅的门被拉开,裴致就这么在众人目光中走了进来。他助理跑到柜台买咖啡,他目光看到她,没一刻停留,直接往她的方向走来。
冯嘉芮心扑通一跳,手里的水杯差点抓不住。
封莉的眼睛睁大到眼珠都快掉下。
裴致在冯嘉芮身边坐下,拿起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冯嘉芮连忙将柠檬水递上去:“是不是很苦?我多加了一份浓度。”
他接过水杯又自然地喝了一口。
封莉连忙给她递了个眼色——快介绍一下啊。
冯嘉芮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定位这份关系,剧组又在门口,咖啡厅里还有不少人,对面的更是圈内著名制片人。而裴致虽然当红演员,但怎么说也还在上升期。
“我学弟,从高中到大学,还住在我家对面的邻居。”
这个解释应该很合理吧?冯嘉芮用余光瞥向裴致,正好看见他将水杯放到桌上,侧目瞧了她一眼,没出声。
冯嘉芮松了口气。
封莉是个人精,好不容易有机会遇到正主,连忙开始拉自己的项目:“裴致你好,我是封莉,我最近手里有个项目是都市爱情剧,里面的男主人设好而且特别适合你。热血赛车手无比深情。”
裴致眉头微拧着听完对方的话:“不接爱情剧。”
“这部剧我们投资很大,导演也有质量保障,如果播出肯定能够吸粉。确实有一定的亲密戏,但画面绝对是唯美的,不会让人不舒服。”封莉在桌下踢了下冯嘉芮,又朝她眨眨眼。
冯嘉芮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好演员就是什么类型都要尝试,你现在上的电影不就是爱情题材的吗?”
裴致眼睛一亮:“你去看了?”
“啊?嗯。”
他嘴角有浅浅的笑容:“那不一样,那和我的青春以及感情经历太像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好像在意有所指,冯嘉芮不知该做何表情。
迎面来了个突兀的女声——
“这不是冯嘉芮吗?不在西北逃避了,回来面对做过小三的现实了?”
冯嘉芮一怔,抬头就看见苏檬从咖啡厅的二楼走下来,她周边还围了几个网红模样的女生,听见她的话,纷纷往冯嘉芮这边看来。
冯嘉芮脸色没变,只是放在桌子下的手攥紧。
苏檬是许庚的老婆,一个粉丝几十万的网红。当年许庚当年和冯嘉芮分手后,转头就和自己导师的女儿苏檬领了证。冯嘉芮一直蒙在鼓里,痴痴单方面等了他几年。等苏檬在微博撕她,说她是破坏家庭小三的时候,才知道许庚已经结婚了。当时几乎全网都在骂她。
那是冯嘉芮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微博短信所有的社交平台,她被无止境地谩骂,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都有。而许庚毫无解释,甚至都没有联系她,从头到尾做一只缩头乌龟。
从高中时代就开始的暗恋,那个清风朗月书生气十足的大哥哥,到大学四年坚持不懈后又分分合合,终于在那一刻画上句号。
冯嘉芮删掉所有他的联系方式,扔掉所有有关他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去了西北。
苏檬穿着贴身的吊带裙,脸上妆容妖艳,踩着高跟鞋走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冯嘉芮:“这次回来又打算破坏哪个家庭啊?冯嘉芮你不会是‘惯三’吧?”
冯嘉芮扫了苏檬一眼,刚要说话,放在桌下的手,被裴致抓住。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致,本来强加来的盔甲,突然出现了裂痕。这几年她做的错事太多,荒唐得她都觉得自己可笑,那这一切,裴致会怎么看?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冯嘉芮突然有些害怕。
裴致轻轻将她每个攥紧的手指舒展开,然后十指交叉,握住她的手。
苏檬心里只想让冯嘉芮不好过,现在才看到她身边还坐了个人。
裴致?
他们怎么认识的?
正疑问,裴致背靠在沙发上,微微抬头看向她,目光冰冷。明明她居高临下,却有种被强制压制住的感觉。
网红圈和娱乐圈有着说不清的牵扯,苏檬只知道这位当红演员的粉丝格外强悍外,根本不知他有什么花边新闻。传闻他不近人情,性格冷感,别说花边了,连普通的社交都没有。
可眼前,为什么觉得他和冯嘉芮那般亲密。这种亲密不是动作多亲密,而是他们坐在那儿,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却觉得十分和谐。
苏檬心莫名慌了下,下一秒,耳边听到比他眼神还有冰冷的声音。
“这位女士,你在公众场合毫无证据不分青红皂白损坏他人名誉是要付法律责任的,24小时内,我会让律师向你出具律师函,请你查收。”
苏檬不敢置信,看着裴致:“你说什么?律师函?你是裴致吗?”
裴致的助理小Q买好打包的咖啡,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简直比苏檬还要不敢置信——自己冷漠无情的老板居然还会为别人打抱不平?
裴致轻轻捏了下冯嘉芮的手心,才松开手,慢慢站起来,仗着身高优势,轻轻看了苏檬一眼。
“你还不离开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苏檬:“……”
她狠狠瞪了冯嘉芮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小Q看了下目前的情况,讪讪地问裴致:“老板,律师函真要出吗?”
裴致拿过小Q刚买好的热拿铁,将它放到冯嘉芮面前,顺便将她的冰美式没收,然后才点了下头:“出,直接告。”
小Q“哦”了一声,控制不住眼睛又看了眼冯嘉芮。
老板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网上那么多黑他的黑粉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要告过。
剧组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往咖啡厅里看了看,问他们打了个招呼。
裴致离开前又看了眼冯嘉芮,似乎想说什么,又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场闹剧来得快走得也快,封莉关心地拉了下冯嘉芮的手:“没事吧?当年那事要说起来你也是受害人,那渣男才不是人,你和他那几年哪有什么来往,苏檬也就是找个撒气筒,你别太放在心上。”
冯嘉芮点点头,突然想起裴致胃不好,不能喝冰美式。
她拿起手机找到裴致的微信,字都打好了,再按发出键的时候犹豫了一秒。
她想了想,还是发了出去。
落地窗外的雨下得更大,冯嘉芮发完就转头去找裴致的身影,他正拿着手机,似乎有所感应地抬头,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身后有人在催他,他突然笑了下,随后转头扔掉伞,开始拍雨戏。
冯嘉芮离开的时候,戏还没拍完,她站在屋檐下撑开那把黑色的伞。封莉在身后叫住她,先看了眼在人群中间拍戏的裴致又看向她:“他喜欢你吧?”
这个“他”不言而喻。
冯嘉芮微怔,封莉理解地笑笑,声音很轻:“放心啦,我会保密的。只是让全世界少女都疯狂的男神暗恋自己,是不是一件特别爽的事情啊?”
封莉也没想她回答,又感叹了一句:“真羡慕你啊。”
5
封莉走了后,小Q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嘉芮老师,您是坐出租车来的吧?”
冯嘉芮点点头。
小Q今年不大,比裴致还小一岁,做裴致的助理快一年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处理自家老板和异性的来往。
他声音有点局促和紧张:“裴裴今天有夜戏走不开,让我送您回家,车就在后面,您跟我来。”
冯嘉芮本想拒绝,手机突然振动了下,看到裴致发来信息:“注意安全。”
很客套的礼貌,他看起来并不像会这么体贴安排这些的人。
坐的是裴致的保姆车,现在正式上下班的高峰期,一来一回保守估计要两个小时。
如果裴致这场拍完需要休息的话,就没有地方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体贴有点烫手,目光从后视镜和小Q撞上。
对方笑了笑:“我开车技术很好的,嘉芮老师您放心。”
冯嘉芮笑了笑,看着车外繁忙的高架桥,明明车里空调开在24℃,凉爽又舒适,可她掌心还是有些湿漉,心头比掌心还湿漉。
被人保护的滋味,真的很好。
小Q偷偷摸摸用后视镜看了三十多次,终于想起冯嘉芮是谁。他刚来裴致身边的第二个月,那天晚上有个应酬,向来不太喝酒的裴致居然喝了一点。经纪人倪哥还得在里面伺候那群投资人,就将裴致扔给他照顾。
裴致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眉头深皱,整个脸苍白到可怕。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瓶矿泉水送过去,不小心蹭掉了裴致拿在手里的手机。
手机摔在车上,手机壳和手机分离,露出一张拍立得照片在黑色的车垫上。
他好奇地捡起来,看到一个女孩的侧脸。
是她吧?
小Q更紧张了点,自己好像不小心窥探到老板最深处的秘密了。
那个暗恋求而不得的女人也是她吧?
送冯嘉芮到家后,他内心都快好奇死了,但还是十分敬业地没有问出口。
到了拍摄现场后,裴致正好一个镜头结束,正在在监视器前看刚刚的回放。见他来微微侧头,小Q连忙凑上去,在他耳边轻声说:“安全送达了。”
裴致点点头。
看着裴致的反应,小Q不免好奇起来,难道自己猜错了?
晚上十二点二十分,一天的戏份结束,裴致到家已经凌晨一点。
玄关的灯还亮着,像是特意为他留的。
裴致脱掉鞋子换上拖鞋,脚步很轻地往房间走去,路过客厅,看到一个人正躺在沙发上。
他脚步一顿,有一瞬间不敢置信,随后嘴角翘了翘,脚步更轻走了过去。
她手机手里还拿着手机,裴致轻轻拿过,不小心碰到她大拇指,屏幕自动解锁。
他一抬眼就看到她的屏幕,她正在和圈内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Elly聊天,对方说下期封面的摄影师失恋去肯尼亚散心拍大象去了,要她去救场。
冯嘉芮来回拒绝了几次,强调自己已经很久没拍时尚杂志了,而且一直在西北,连人都很少拍了。在对方说出一个名字后,她开始软化,最后同意了。
裴致嘴角的笑更大了些,下期的封面人物正是他。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让她妥协。
裴致弯腰轻轻将冯嘉芮抱回房间,他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才轻轻关上门。
下了一天的雨,到夜里终于小了一点,窗外有两盆花忘记搬回来,已经被风雨打得耷拉着脑袋。
裴致终于从繁忙行程中喘了一口气,房间里没开灯,被雨水打湿的月光十分朦胧,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淡。
黑暗中,裴致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他吸了一口,仰头慢慢吐出白雾。他烟瘾不大,太累或者压力太大的时候抽一支解压。学会抽烟是大一,他又成了冯嘉芮的学弟,看着她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和她在一起。
他看着她开心、看着她委屈、看着她哭,那时候他觉得像个毫无存在感的第三者。从意识到喜欢她开始,他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可那个人渣,完全不知道珍惜。
裴致心头更燥,所有的往事浮上心头,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打许庚一顿,让其再也不要出现。
一支烟燃尽,他又点了第二支,微苦的烟草味把他包围。
冯嘉芮打开门就见他站在一团白雾里,又高又瘦,整个人看起来孤单极了。
“你还不睡吗?”
裴致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立刻将手里的烟掐灭,走到窗户前,打开通风。
他眉头微皱:“吵醒你了吗?”
冯嘉芮摇摇头,下午有太多人在,场合也不对,有许多话想对他都没机会,本来想等他回来和他说,没想到睡着了。
冯嘉芮左脸颊上有一道刚刚睡觉压到的印子,她本来长相明艳,此刻穿着柔软到家居服,头发有些乱,站在他面前居然可爱极了。
裴致觉得心头的怒火被这份柔软浇灭,声音更温柔了点:“怎么不继续睡?”
冯嘉芮仰着头,眼前的人靠在墙上,微微低头,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卫衣。她觉得他真的很好看。路上小Q说他正在拍的这部剧动作戏很多,他几乎都要求亲自上,所以难免总受伤。她视线往下,在他微微挽起的袖子下,看到了青紫的伤痕。
她不太清楚是怎么弄的,但下意识地替他觉得疼。
“你以后能不能别受伤?”
他眉头微挑,低头故意问:“心疼?”
没想到,冯嘉芮却点了点头。
“已经处理过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她答。
“知道什么?”
“知道不是严重的伤,但你以后能不能尽量别受伤?”
她说得反复,裴致却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裴致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心上被什么缠住,一层又一层,又紧又密,呼吸都轻了些。
昏天黑地里,他笑了下,然后说:“好。”
听到他的答复,冯嘉芮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终于记起自己来的正事。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感谢你毫不犹豫地就站在她身边,比如这么信任她维护她。
她犹豫了一下:“两年前的事情,网上有对我很多种解读,我也从来没和你解释过,是我的不对。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和你说一下。其实我……”
“不想听。”他冷声打断。
“不想听吗?”冯嘉芮一愣,“那我不说了。”
她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这种经历是从来没过的,她向来在裴致面前随心所欲惯了,现在复杂交汇着她数都数不清的酸甜苦辣。
“那我先回去了,你快点睡吧。”
冯嘉芮同手同脚刚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按住肩膀,他指尖很冰,半开的窗户还飘着雨。
冯嘉芮回头就和裴致的视线相交,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想谢谢我?”他问。
冯嘉芮点点头。
他笑了下,又问:“还想我能原谅你之前做的错事?”
他咬字的方式很特别,尾音有点轻,正好压在冯嘉芮的心跳上。
她又点了下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更燥热了点,连呼吸和皮肤都变得滚烫。
灯还是黑的,借着月光,她发现他眸子格外亮,像是在黑夜中看中猎物。
她心跳更快了。
寂静的空间里,每一秒都格外难熬,就在她要喘不过气时——
“能亲我一下吗?”
冯嘉芮咬了下唇,对上他的眼睛问:“亲一下就原谅吗?”
他说:“对。”
气氛又静下来,床头柜上有个电子钟还在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冯嘉芮倾身靠过来,踮起脚,在他注视下,亲在他喉结上。
她答应Elly拍封面后,特意又去裴致的超话逛了一圈,最新一条精选微博是问——你最想亲裴致哪个部位。
选项有眼睛、脸颊、嘴唇、下巴和喉结。
其中喉结已高票领先,评论下方,有许多特写图,说裴致的喉结上有一颗痣,每次滚动时都分外性感。
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最后赞同粉丝的言论。
明明周身都散发着清冷的气质,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他特有的少年感的欲,让人难以抵抗。
封莉说真羡慕她,此刻她突然理解了这份羡慕。
后脑突然被他桎梏住,让冯嘉芮的唇贴得更紧,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和体温,还有在跳动的脉搏声。
她的心跳都被他带得很快,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秒,他松开了手。
冯嘉芮舔了下唇,突然叫他名字:“裴致。”
裴致喉结滚动了下。
她清醒着又问了那天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垂眸,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锐利。
冯嘉芮不怕他:“如果不是的话,我就……”
“是。”
“我就要追你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裴致磨了磨虎牙。
冯嘉芮笑得像偷腥的猫:“是的话,那我就不追了。”
“不行。”
“为什么?”
他恨不得用虎牙咬她,牙齿磨了几遍,最后输给自己的心软:“冯嘉芮,你是不是故意的?”
“对呀。”
6
这一夜,裴致断断续续做了一整晚的梦,将年少所有细枝末节都重新放映了一遍。一颗心像跳跳糖,外表裹着酸粉,等熬过去,又变得无比甜美。
高三下学期,冯嘉芮的课业压力更重,平日里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的路上。
两人的交流变少,除了吃饭时能偶尔聊两句,其他时间,冯嘉芮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偶尔见她捧着手机,聊得很开心,他不经意看到过,是许庚。
焦梦玉切好水果后赶着出门,就对着裴致说:“和你嘉芮一起吃,阿姨先走啦。”
裴致点点头,走到门边,敲了几下,里面没动静。他顿了下,转动门把手,铺满课本和卷子书桌前,冯嘉芮正拿着手机,手指速度格外快。
聊得太专心,连裴致走进去的脚步声都没发现,等冯嘉芮发现时,裴致已经就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手机屏幕,等看清是裴致,才松了一口气。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裴致用牙签戳了一小块西瓜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咬住,吃完还在瞪他。
“你在谈恋爱吗?”裴致问。
冯嘉芮瞪他瞪得更厉害了:“才不是,我在问许庚题目。”
提到许庚,少女的眼睛更亮了些,脸颊红红,语气里满是欣羡:“我和你说,许庚超级聪明,我数学多靠他才能起死回生。”
模拟考的数学卷子就放在桌上,裴致看着上面108分的红色字样,撇开眼,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还没见过许庚?他这段时间好忙,一直在外地出差,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本人超级帅的,是那种书生气的帅。”
冯嘉芮兴奋地说了好一会儿,发现裴致都没有理她。她侧头过,看见他表情淡淡的,连拿在手里的西瓜都没在吃。
“你不舒服吗?”
裴致轻轻点头。
是不舒服,莫名地感觉心口很堵得慌。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一个月,距离高考剩下没几天。这阵子沪城提早入梅,每天都潮漉漉的。那是周日的下午,天气阴得可怕,乌云低低,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裴致一如往常来冯嘉芮家,一进门就发现了一双没见过的男鞋。
焦梦玉开完门就去厨房,还督促他:“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裴致没说话,踩着拖鞋慢吞吞地往里面走,路过冯嘉芮的房间时,下意识地转头往里看了一眼。
她房门没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很乖地坐在椅子上,那个人就坐在她身旁,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写写画画,低声在分析题目。
冯嘉芮的心思没在题目上,一直用亮得让人心动的眼睛偷偷看许庚。
许庚看过来时,她又低下头,下一秒又故意抬起来和他对视。两个人离得很近,肩膀互相抵着。裴致看见了,冯嘉芮又靠近了一些,脸上的笑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那一刻,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可心底火苗还不肯熄灭。
裴致不知自己怎么移开目光,又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身体不听使唤,表情木然,心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
他抬起睫毛,冯嘉芮和许庚就坐在他对面,在酸涩的折磨中,他终于意识到,他是喜欢冯嘉芮的。
他向来人情寡淡,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希望哪个人可以只属于自己。
闷热的六月来临,在绵绵小雨中,高考结束。冯嘉芮彻底在家做起来米虫,天天捧着西瓜,在沙发上看电视。
焦梦玉看不得她每天无所事事:“你这么闲,明天开始给裴致辅导功课。他这学期成绩突然下降了不少。明明挺聪明的孩子,也不知道受什么打击了。”
“好啊,没问题。”
焦梦玉比裴致亲妈还操心:“你好好教,那孩子心思敏感,别打击到他。”
冯嘉芮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知道了。”
补课从第二天开始,在裴致家。
他刚洗过澡,从冰箱里拿出刚榨好的橙汁放在冯嘉芮旁边。
冯嘉芮正皱着眉看他的期末成绩单,明明这孩子上学期还在年级前十,怎么这学期一下掉了一百名。她狐疑地盯着裴致的脸,难道早恋了?
可他每天在她眼前晃,也没看见他对哪个女孩子上心呀。
她拿出知心大姐姐的架势,盯着裴致的眼睛:“你老实说,为什么成绩下降这么快?”
裴致不由得眨了下睫毛,眼前的冯嘉芮长发被盘成一个丸子,扎在头顶,俏皮又甜美。空调冷风徐徐地在吹,他虎牙轻轻咬住,让自己不要缴械投降。
“不想学。”
冯嘉芮眉头皱了起来,用食指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怎么能不想学呢!”说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她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姐姐很理解你,但是无论如何成绩可不能下降哦。”
裴致不说话,他看着自己那糟糕的成绩单,嘴角压抑着笑。他了解焦梦玉,如果他成绩下降,一定会让冯嘉芮能辅导他。
冯嘉芮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这个城市,去外地读书了,他和她能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冯嘉芮不知道裴致弯弯曲曲的心思,讲完一道题,发现他居然根本就没在听。
她将笔拍在桌子上,仰起头看向他:“裴致。”这样不行啊,“你为什么不想学?”
“没意思。”
少年复杂的家庭环境,还有裴步亨的态度,让冯嘉芮心里酸涩起来。一定是太失望了吧?考得好没人关心,考得差也没人关心,好像做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心里更软,对上他漆黑的眼眸,脱口而出:“你每进步三十个名次,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裴致猛地将头低下。
在他的目光下,冯嘉忽然有些退缩:“当然杀人放火超出我能力范围的……”
“好。”裴致打断她的话,眼底是窗外满月的月光,“我答应你。”
7
漫长的暑假才拉开序幕,除了烈日就是暴雨,窗帘永远拉着,空调不知疲倦地吹。
“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裴裴淋雨了,脸色白的呀像个小可怜。我刚刚想过去看看,在门口就听见,他们父子俩在吵架。”焦梦玉化完妆,又照了遍镜子,准备出门时,又不放心地看了下正在客厅看电视剧的冯嘉芮,吩咐道,“家里有感冒发烧的药,一会儿记得送过去。”
冯嘉芮啃着西瓜:“你怎么不去?”
“啊呀,你这小孩就不能发挥下姐弟爱吗?”
赶在焦梦玉长篇大论前,冯嘉芮连忙点头:“王阿姨要催你了,你快走吧。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送药。”
电视剧放到一半开始插入广告,右上角180秒倒计时,冯嘉芮吐槽了下现在简直是在广告里插电视剧。
她站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找来药箱,翻出药,犹豫了几秒,还是敲了敲对面的门。
敲了好几声,正当冯嘉芮要走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大夏天的外面蝉声啾啾,树叶都被晒蔫了。裴致穿着长裤长袖,脸色惨白,他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衣角还稍稍卷起,抬手时,露出少年紧致结实的腰腹。
冯嘉芮磕巴了一下,移开目光,踮起脚也不管他反应,直接将手背靠在他头上,惊呼:“这么烫?”
裴致皱了下眉,没出声。
冯嘉芮直接从他身下走进门,房子里空荡荡的,没看到裴步亨:“你爸呢?”
“走了。”
裴致靠在墙上,看着她从厨房里拿出热水壶摇了摇发现没水,又从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倒进去进行加热。
烧水的空闲时间,她仰着头看过来。裴致个子比冯嘉芮高一个头,她和他说话觉得有点费劲,伸手将他从墙边拽到椅子上坐下。
手劲可能大了点,也可能裴致生病中没什么力气,肩膀不小撞到,冯嘉芮连忙伸手抱住他。
掌心所接触的体温比她高好多,他头靠在她怀里,呼出的热气都烫人。少年的睫毛又长又密,稍不注意还会滑到她的锁骨。
冯嘉芮觉得痒,忍不住抓了下,掌心一烫,她一低头才发现,她碰到了裴致的唇。
客厅里没开空调,四周空气都烫了。冯嘉芮莫名觉得心跳有点快,见裴致没反应,松了口气。电水壶跳了一下,她将他扶好,兑了一杯温水来。
“裴致。”冯嘉芮轻轻叫了下他名字,装满水的玻璃杯抵在他唇边,“喝一口水,吃药。”
他沉默了几秒,睁开眼,不乐意地又偏开头:“不吃,苦。”
冯嘉芮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最后在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下败了下来。她在心理唾弃自己真是个颜狗,语气更轻了点哄他:“不吃药,生病会难受。”
裴致睫毛微微眨动,看了她一眼,不光是眼神现在连声音都委屈起来:“你逼我。”
这个少爷真的难搞得要紧,平日里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就算了,生病了还这样。
冯嘉芮瞪着他。
少年的头发没整理,有几根不老实地翘了起来,这样的裴致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可爱。
想揍他的心,只维持了两秒,她站起来,风风火火打开门。
裴致一愣,看着她背影,还没来得及叫。
冯嘉芮冲回自己家,从冰箱里拿出两包正冻着的旺仔QQ糖,电视机里正在放男女主的对手戏,她看都没看一眼,又跑了回去。
裴致看着她,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葡萄味的QQ糖,他下意识地吞了进去。
“嚼呀,你傻不傻!”
裴致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女,刘海被因为刚刚跑步被吹散,一双眼睛里都是他。
他来不及做什么,嘴里又被塞进一颗胶囊药丸,少女仰着头嘴角都是笑意:“现在可以吃药了吗?”
他吞了下去,又被她强硬逼着喝了一大杯水。
一切都结束,她站起来,揉了下他的脑袋,声音又轻又甜:“吃了药,才是好宝宝。”
裴致不理她,她厚脸皮又撸了下他头发:“姐姐这么照顾你,你以后长大了可好好好孝顺姐姐哦。”
回答她的是少年冷冰冰的眼神。
裴致这场感冒来势汹汹半个月都没好,低烧反反复复,时不时就在咳嗽。可把焦梦玉心疼坏了,没事就盯着裴致那张日渐消瘦的脸,长吁短叹。
又是周末,冯嘉芮正在做卷子,焦梦玉门也不敲走进来,使唤她:“我熬了鸡汤,去给裴致送去。”
“为什么不是你去?”
焦梦玉理所当然:“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
冯嘉芮无话可说,只得听从命令。
焦梦玉别的不行,在煲汤这方面可是一绝,看着卖相就特别诱人。冯嘉芮端起焦梦玉装好的鸡汤,从鞋柜上的架子里找出裴家的钥匙。这是前几天裴致他爸裴步亨给他们的,说是怕裴致一人在家病到无法开门,特意给他们救急用的。
真是奇怪,这么担心自己儿子,为什么不自己在家照顾,反而还全世界乱跑。
冯嘉芮掏出钥匙打开门,将鸡汤放到餐桌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推开裴致房间的门。
“人呢?”
房间里空荡荡的,裴致有洁癖,他所有的东西归置得像样板间一样。
窗外呼啦呼啦刮着风,乌云沉沉的,果然下一秒雨点又大又密地砸了下来。她在密不透气的雨声里,四处张望,从房间到卫生间再到阳台。
只见裴致一个人站在阳台,窗户没关,雨点顺着风倒灌似的往里砸。冯嘉芮愣了下,连忙走上前,将窗户关上,又看向全是几乎湿透的裴致。
“你有毛病啊?你知不知道你感冒还没好?你现在吹风淋雨想干吗?”她劈头盖脸骂完,才看向裴致。
他面无表情,神情比往日里还要阴沉几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有许多叛逆的心思,冯嘉芮却不觉得他叛逆。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他晦涩的心情比这天气还糟糕。
余光不小心看到他紧紧攥着手,冯嘉芮想都没想,就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裴致宝宝因为天气差,所以心情不好吗?”
裴致顿了下,僵硬地看过来。
冯嘉芮本来以为他不会说话,没想到安静了好久后,他慢吞吞点了下头。
“除了天气不好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今天是我生日。”
“啊?”
“也是他们离婚的日子。”
他说得十分平静,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冯嘉芮立马笑着说:“那我去给你买蛋糕,啊这个天气,我不想出去,不然我给你做一个吧?”说完,也不管裴致的意愿,就将他扯进来客厅,先督促他换了一件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还发生一件事,她怕裴致不听话,也赖在他房间里不走,非要亲自监督才行。
冯嘉芮在他衣柜里拿了见她认为最好看的白色短袖递给裴致,然后背过身,捂住眼睛:“好啦,我看不见的。你快换。”
裴致拿着衣服一动不动。
冯嘉芮没听到声音,又催他:“快点呀,我真的不骗你!”
他低着头,将衣服利落地脱掉又放到一边,拿起她选的那件套上。
衣服还在腰腹处没放下去,他余光看到面前信誓旦旦说不看的人转过身,正笑眯眯地盯着他露出来的那片皮肤。
“哇,裴裴宝宝,上次没看清,没想到你平时什么深藏不露,还是有八块腹肌的。”
裴致不理她。
冯嘉芮又凑上前:“灰色的。”
裴致脚步一顿,什么灰色的,突然大脑里闪过什么。
他回头要瞪冯嘉芮,她已经飞快从他身边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声说:“裴裴宝宝好冷淡哦,穿灰色。”
“……”
“我更喜欢黑色,多神秘啊。”
“冯嘉芮!”
“好啦,你乖乖坐着哦,姐姐给你做蛋糕。碍于姐姐从来没下过厨,我给你做个……”冯嘉芮正翻着储物柜,眼前一亮,拿出面粉,又找出几个鸡蛋,信心十足,“做个鸡蛋糕!”
她见焦梦玉做过,一点都不难。
她回忆着步骤,将面加上水,又将鸡蛋放进去,搅拌来搅拌去,抬头就能看到裴致不信任的目光。
她冷哼一声,直接将面粉放到了煎锅里。
……
“煳了。”
裴致的声音在这刻格外冷漠,冯嘉芮瞪了他一眼,手忙脚乱地将蛋糕从锅里移到盘子里。
惨不忍睹的模样,哪里是蛋糕,根本就是煳了的鸡蛋饼。
“家里有蜡烛吗?”冯嘉芮问。
裴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将一个照明用的找了出来。
有总比没有好,冯嘉芮自我安慰:“也行。”
“你今年几岁呀?还有几根呀,要不都拿来吧。”
过了几分钟,冯嘉芮看着眼前的一堆白蜡烛,放在煳掉的鸡蛋饼前……
“总觉得不大吉利,要不还就一根好了。”
烛光摇曳里,冯嘉芮看着裴致,见他脸色比刚刚好多了,心放了下来。
她看着他,从眼睛看到嘴巴,又从下巴喉结看到锁骨手指,不禁感叹,裴致宝宝真是哪儿哪儿都长得好看。
“快许个愿,然后吹蜡烛。”
裴致今天一直很沉默,却非常配合她。
在他闭上眼的时候,冯嘉芮也双手交叉闭上眼,她在心里说:“希望裴裴宝宝可以开开心心每一天。”
“你许什么愿望?”冯嘉芮说完又说,“算了算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纠结了两秒,继续说:“但是好好奇哦,裴裴能不能告诉我呀?”
裴致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能。”
“……”
真是不可爱。
明月在上,清风为证,我唯一的愿望——
冯嘉芮可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