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框眼镜的白发神父从半空中俯冲着降落,双臂弯曲,双手各持一柄铳刀。胸前的十字挂坠反射着银光,白色传教士大衣在空中铺开,形如扑击猎物的大鹰。
亚历山大·安德森神情倨傲,浅绿色的瞳仁锋芒毕露,嘴角因刻意压制着疯狂从而不自觉的产生扭曲。
以圣餐刀为原型,福音书页化作的炼金铳剑斥诸着无与伦比的绝对暴力。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安德森大踏步的向前走,旁若无人的大声朗诵着福音书中的段落,是圣咏,亦是宣告的道。
直至他走到薇薇安与克克罗身前,眼神中再无任何慈悲与柔爱,狰狞着面庞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魔女…”
安德森抬起双臂,刺目的银光闪过,两柄铳刀交叉着猛的斩下。
“杀!!!!!”
一时间,薇薇安来不及做出任何判断,只得闭上眼睛,抱紧了怀中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克克罗。
“轰!!!!!”
巨大且刺耳的金铁撞击声在整个西斯廷院上空盘旋回荡。
安德森骤然落下,象征着审判与断罪的铳刀,没能斩杀新生的魔女,而是砍进了鳞次栉比的金绿色水晶壁垒当中。
也正是这道突然出现的“炼金之墙”为两个女孩提供了庇护,隔绝了“天使之尘”那对炼金铳剑蛮不讲理的攻势。
随后暗金色的锁链显现,捆住安德森的双手拉至背后,使其脱臼。
“基加美修!基加美修·冯·沃特鲁梅·艾洛蒙伊凡!!!你是想阻拦我吗?你是想袒护背弃吾主的异教徒吗??你是想阻拦吾等代行者对叛逆吾主之物的讨伐吗???”
安德森愤怒的嘶吼,厉声厉气的质问道。
银白魔法使短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安德森身后不远处,烙印了教皇厅纹章的烫金天蓝色绶带搭在肩头,灰白的头发像是质地松散的石灰岩。
他的手上攥着暗金色的锁链,与捆缚安德森的锁链相连。
“神父亚历山大·安德森,我才要质问你,你是要视教条于无物,在我的学院,当着我的面,弑杀我的学生吗?”
基加美修语气沉稳,声音干净的像是被晴雨洗过的天空。
“基加美修院长!”
芙勒蒂卡、卢奇菲罗和艾登三人同时站到了基加美修身旁。
“嗯。”基加美修冲着三人点了点头。
安德森拧断自己的双手,不见鲜血奔涌,肢体于纯白的火焰中再生完好。
他转过身大步向前,脚步沉重。
迫近,他以高大的身形俯视基加美修,大片的阴影投射下来。
铳刀入手,眼神凶狠。疯狂的意志在安德森瞳孔中跳动,态度强硬且霸道。
“你是要给予魔女庇护吗?管你是什么身份!信不信我会将你视作异端,同魔女一起抹杀?”
芙勒蒂卡三人被他摄人的气势死死压制,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们深知面前这个人的可怕。
圣堂教会的王牌、斩首者、天使之尘、铳剑神父…简直就像是不受控制,我行我素的疯子。
一旦被他视做敌人,那么你的生命将与稻草无异。
“神父,请冷静一下!”出云跑过来挡在安德森身前。
“出云!躲开!”安德森大喊道。
“安德森神父,这里是圣三一教院,隶属于教皇厅,你要动这里的学生请先拿长老院的文书来!”
基加美修直视着安德森的眼睛,不闪不避,丝毫没有被安德森的气势影响。
“所以神如此说:‘当惩罚的,我从不宽恕。’背离理法的害兽就在眼前,如若不能将之灭尽,那还算什么神罚在地上的代理人!还算什么圣堂教会!”
说完安德森拧转身体,再次走向薇薇安和克克罗。
他正处在临近失控的边缘,不断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头发怒公野马。
“回去,安德森。”一个声音突然在安德森脑海中响起。
安德森突然停下脚步表情扭曲且狰狞,他将铳刀收回,冷哼一声,随后离开了圣三一教院。
“能让安德森收手就只有长老院了。”基加美修盯着安德森的背影轻声说道,然后将目光移向昏迷中的克克罗。
“魔女,看上去长老院不满足于人工天使,还另外准备了其他棘手的东西。”
枫大陆克劳狄亚帝国西南边境马赛港海域伊夫堡
这里是克劳狄亚帝国沿岸大港——马赛的门户,凭借天然的地形优势,数百年前曾被用来阻击布洛尼亚圣王国的“圣殿舰队”。
两国签署和平公约后,这所密不透风的军事堡垒逐渐被废弃,后被改建成国家监狱,用于临时关押死刑犯,以及叛国一类罪名的重犯,与布洛尼亚圣王国的“塔尔塔洛斯底狱”齐名。
伊夫堡临海而建,潮湿阴冷。许多罪犯因忍受不了这所监狱的恶劣环境,故而主动寻求解脱,亦或是自我了断。
对于驻守在此地的士兵来说,看管这所监狱同样也是一份苦差事。
伊夫堡深处,幽暗湿冷的走廊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天花板上凝结的水露不时地从头顶上方滴落,空洞一样的声响使人没来由的感到心悸。
到了这层,已经几乎不会再有犯人,因为没人能够承受这种极端环境造就的精神折磨,与无止境的苦寒之刑,在这样的条件下,直截了当的死亡反倒成了一种极难的奢求。
但就是这令人绝望的死狱至深处,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却隐隐传出微弱的呼吸声,它虚弱迟缓,但也平静悠长,犹如梦呓。
不禁让人联想到被施加沉睡魔咒的童话公主,使来访者的心神获得了些许放松,那扇门背后囚禁的并不是什么复仇恶鬼。
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坐在齐腰深的积水中,身上不着片缕,异色的双瞳一只墨绿、一只猩红。瑰丽绮簇,猫一样端丽静谧,就像是秘境中久远的宝石。
皮肤因受积水浸泡许久而变得惨白,脸上毫无血色,即便如此,少女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三支黄金的长枪分别贯穿少女的两只手腕和右边肩膀,将她钉在身后的三根青铜柱上。血液早已流尽干涸,长枪与青铜柱共同构筑的炼金矩阵,使少女被牢牢囚禁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之内。
这是克劳狄亚王室专门为少女量身打造的囚具,长枪仿造于圣堂教会那支超规格的神造兵器【圣枪·朗基努斯】。
每一支长枪都携带有一种自适应的炼金矩阵,三支长枪又连携建立起一个新的炼金矩阵,同青铜柱一并构成又一个大型炼金矩阵,使被囚者绝对没可能凭自身挣脱束缚。
这套炼金系统出自十二大贵族之一,帕拉塞尔苏斯的家主,圣堂教会的首席炼金术师,梅涟·冯·坎伯菲·帕拉塞尔苏斯之手。
而少女正是克劳狄亚帝国的总骑士长,帝国的骑士姬,翡翠女公爵,【叶卡捷琳娜·阿斯塔蒂】,被判处“叛国罪”关入伊夫堡等待受审。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一重一浅,听上去来人似乎有一点跛脚,随后是钥匙拧开房门的声音。
沉重的炼金牢门被推开,来人是个身材矮小的狱卒,脸上带着十分严重的烧伤。
“叶卡捷琳娜总骑士长,该吃饭了。”
他用简易魔法清开积水,把手中提着的饭盒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然后将里面饭菜一一陈列在叶卡捷琳娜面前。
“您的双手现在不方便,我喂您吧。”
他将饭菜递到叶卡捷琳娜嘴边,明明眼前的少女赤身裸体,但狱卒眼中并没有任何觊觎之色。
“谢谢你,萨利昂。”叶卡捷琳娜虚弱的声音有气无力。
“请不要这么说,总骑士长大人。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名为萨利昂的狱卒急忙推辞道,“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以前常押送犯人来这里,我们见过很多次了。”叶卡捷琳娜勾动嘴角,笑得有些许苍白。
萨利昂有一瞬失神,曾经鲜衣怒马,那样英姿飒爽的帝国骑士姬,现在仿佛一骑当千的那个女武神燃烬了,徒留少女的躯壳,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掉。
“你的脸怎么了?”叶卡捷琳娜出声问。
“练习元素魔法的时候,术式失控引发了超律魔法,魔术回廊熔断了一大半,能活下来算是个奇迹了。可能得益于我的魔术天赋本身就很平庸吧!哈哈!”
萨利昂神色黯然,旋即又自嘲似的笑了笑。
“魔术回廊被烧毁,就算我能动也没有办法治好你…”叶卡捷琳娜不禁想到了拉维妮娅。
魔术回廊先天残疾,却总是很坚强,无法学习魔法,就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读书上。
“但在被处刑之前,我会帮你把脸医治好,相信我。”叶卡捷琳娜承诺道。
“总骑士长大人…他们都说您是帝国的支柱,举世无双的大骑士,可为什么这样的您要顺从王室宗族,自愿下狱?他们可是要拿您的性命作为投名状,主动归降神言教国!神言教国…真的那么强大吗?”
萨利昂不能理解,身为无冕的三骑士之一,克劳狄亚帝国最高战力的叶卡捷琳娜,居然会选择不战而降。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样说你一定不会满意吧。可是,牺牲我一个人就能避免一场流血的战争。对于这个结果,克劳狄亚王室很满意…我也很满意,这是我…最后能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事情了。”叶卡捷琳娜声音中透露着疲惫。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国在人在,国亡人亡!”萨利昂咬着牙,声音坚硬如钢铁。
“或许,是我有些累了吧…”
萨利昂低头收拾着碗筷,叶卡捷琳娜看不到他的表情。
“几天前,宰相辛·罗穆希拉德·蒂尔登公爵大人被暗杀了,葬礼一切从简,公爵之女拉维妮娅·蒂尔登似乎平安无事。”
说完,萨利昂起身离开了牢房,重新锁好了那扇厚重的炼金牢门。
“辛阁下…死了?”
叶卡捷琳娜瞳孔震动,猩红色的魔力躁动不安,转瞬间被炼金矩阵压制,但钉入肩膀的黄金长枪却多出了一道裂痕。
克劳狄亚帝国内城克林姆林宫
宫殿下方的长阶,拉维妮娅昂首阔步拾级而上,她脸上画着精致的薄妆,少了往常柔弱病态的样子,多了几分威严。
一身重工金丝刺绣的大红色华服,袖口与裙摆盛开着漆黑的曼珠沙华。
蓝粉色的长发绾起,头上插着黄金与翡翠的发钗,镶嵌各色宝石的流苏步摇随着身体缓缓摆动,六名侍女举起猩红的长幔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
她牵着年幼的皇帝一步步逼近宫殿正上方权与力堆砌的王座,脚下踏着逆臣的骨与血,将反对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的肃清。
长阶亦是尸山,她踩着王公大臣的尸体前行,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殿上,群臣俯首噤若寒蝉,拉维妮娅蹲下身抱起小皇帝安置在纯白的玉座上,然后在其身旁坐下。血色的双瞳冷冷的扫过群臣,眼神睥睨,威仪具足。
新帝继位,朝堂人心涣散,政治局势动荡不安,神言教国意图吞并克劳狄亚政权,内忧外患,国家岌岌可危。
因幼帝暂不具备执政能力,拉维妮娅·蒂尔登·克劳狄亚代理国君处理政事,称摄政王!
“拉维妮娅姐姐。权力,我拿到了!我不会允许再有人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