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桃已经让交警请到警戒线外。
她的双手与胸前衣服,都是血,那不是她的,是宝贝儿子的。
她捶胸顿足,哀号着儿子的名字。
李欢一眼瞥见警戒线内,地上一具由白布覆盖的横躺人形物体,知道那必是黄贴心。
她心下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走到阮玉桃身旁,默默看着她。
阮玉桃一见李欢,随即对她泣诉。
"他爸爸走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越南娘家人都不在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交警建议阮玉桃:"死者送到殡仪馆安置吧,医生也需要做鉴定。"
阮玉桃仍是伤心号哭。
交警看了李欢,她只好点点头。
一对穿着白衬衫与黑长裤的男女,早已在场边守候了一阵子,一见到李欢出现,不停在阮玉桃身边安慰,猜测她是死者的亲人。
两人窃窃私语一阵,一起走上前。
"你好,敝姓陈。"三十岁的陈童平边说着,边向李欢递上名片。
"请让我们为您的家人做适当安排。我们也有专业团队,能够为家人做修复,让他呈现最好的一面后,再离开。"
李欢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这是一家殡葬公司,陈童平是礼仪师。
她见阮玉桃不停哀哭,只得主动帮忙处理黄贴心的后事。
她小心翼翼的问阮玉桃:"孩子身体要尽快处理,我们请殡葬公司帮忙做修复,好不好?"
阮玉桃听到李欢温暖的声音,心神稍微镇定了些,一脸茫然的点点头,过了半晌,又放声大哭,悲切异常。
于是,黄贴心的遗体,暂时停放在殡仪馆。
李欢陪着阮玉桃来到殡仪馆柜台,为黄贴心做身分登记。
一切就绪,两人才刚起身,陈童平迎面走来。
三人一起到柜台外面的桌子旁坐下。
陈童平见阮玉桃仍是伤心哭泣,旁边的李欢则显得较冷静,于是找她商量:"这是我们服务的项目,请您过目。"
他递给李欢一份文件。
李欢看了一眼,向陈童平介绍阮玉桃:"她是妈妈,我是孩子的老师。"
她对阮玉桃说:"贴心妈妈,先听陈先生怎么说,要赶快定下来,我陪你一起。"
阮玉桃点点头,心念一转,暗道:"那要很多钱吧?"担心自己负担不起,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她跟着李欢,一起听陈童平说明。
"我们会做告别式那天的会场布置,那是前场。至于家人方面,我们会做洗身、修复、穿衣跟化妆。”
李欢问:"你们怎么修复?"
陈童平客气有礼的回答。
"因为家人的受损情况,没办法做缝补。所以我们的团队,会使用3D技术,取用照片做成面具盖上去,再结合传统技术做处理。"
阮玉桃一听到儿子的身体,损坏到无法缝补,再次心痛的哭出声来。
李欢的心情,也是沉重不已,低声安慰阮玉桃一阵。
她知道黄贴心的家境并不富裕,对陈童平说:"孩子唯一的亲人,只有妈妈。在台湾没有其他亲戚。"
"我们想把钱用在他身上,做佛事就好。至于其他告别式,灵车之类的,都可以省。"
这时阮玉桃忍不住插嘴说:"太贵的我付不起。"
陈童平仍是一贯的客气有礼。
"是。"
他指着其中一个选项:"就保留祭拜跟佛事,一直到送进纳骨塔,就选这个项目好吗?修复费用另外算。"
阮玉桃一看,要价十万,她只能负担这一笔,说道:"那不要修复了,就这样吧。"
李欢接过修复费用单价表,需要十万,正踌躇着。
阮玉桃对李欢说:"我还得给他买个塔位,真的没办法了。"
李欢想起交警说过的话:"半边脸全碎。"心里又是一阵哀痛。
她对阮玉桃说:"修复费用我出吧。"
阮玉桃一听,她也很想给儿子做修复,实在无法拒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李欢流泪。
李欢见阮玉桃没意见,对陈童平说:"麻烦您了。"
当黄贴心的面部处理好后,李欢陪同阮玉桃前来。
阮玉桃看着儿子,泣道:"我家阿心回来了。"
场面哀戚。
她泪流不止:"阿心,我跟李老师来看你啦。阿心你记住,李老师是我们家的贵人。"
她亲眼目睹儿子受损的惨况,好像一把锯子,生生将她的心锯开。
如今看到修复后的样貌,她的心,也得到了安慰。
陈童平在一旁介绍另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子。
"这是我们团队里的首席化妆师,会为黄先生做最适当的修饰。"
李欢看着躺在面前的遗体。
原来胆小的她,因为太过悲伤,竟忘了害怕,心里一直想着他变魔术的自信模样。
礼仪师姚贞伶走进来,拿着一封信,对李欢说:"这是刚刚送过来的,在车祸现场捡到的一封信。上面写李欢老师亲启,我想应该是黄先生生前要给你的。"
李欢接过拆开来,是一张感谢卡。
上面写着:老师,我看到这些迷你茶具,就想到你了。这一整套迷你茶具,除了我认识的茶壶、茶杯、茶海、茶盘,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泡茶工具,样样俱全。可以放进汪爷爷送给你的小人国橱窗里,希望你喜欢…………
信还未读完,李欢已经因为泪水而模糊了视线,似乎又听见了当时十一岁的黄贴心说过的话:"大家要等老师,老师会怕。"
多么贴心的孩子。
她擦掉眼泪,说道:"他到哪,都是善良的天使。"
阮玉桃也是满脸泪水:"他不痛了,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