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憯于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参考释义

天下有道,人民生活就可安定,战马退还田间耕种,天下无道,怀胎的母马也要送上战场,在战场的郊外产下马驹。最大的祸害是淫欲无度、永不知足,最大的过失来自无限贪婪的欲望。知道坚守道之根本之人,才永远是满足的。

说东谈西

通行本中将“恒足矣”改为“常足矣”,应该是为了避讳汉文帝刘恒的“恒”字。在这里,却有节制欲望或退的意思,“却走马以粪”可以理解为:战马从战场退回田间进行耕种。

本人猜测这一章的内容与老子从东周都城出走秦国的感受有关。老子被誉为思想家、文学家、史学家,但最重要的还是哲学家,很多人会认为哲学家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种概念是十分错误的,哲学就是生活,产生于生活,所以也最贴近生活,哲学家必须有济世的情怀,为天下人的苦乐而苦乐。周敬王四年(前516),老子离宫归隐,骑一青牛,欲出函谷关,西游秦国。当时,周王室内乱不已,天下诸侯的争霸越来越激烈。老子离开周王朝洛邑不远,但见四野一片荒凉,枯草瑟瑟,田野里已经不见耕种之马,但大道上的战马却奔驰不息,有的马还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尾随其后。目睹此景,可能老子内心想道,夫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适可而止,恬淡为上。胜而不必自美,自美者乃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兵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兵之后,必有凶年。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则戎马生于郊。戎马生于郊,则国乱家破矣。

然后又想到,这些都是欲望导致的。

欲望是人类最难以琢磨的东西,而且是与生俱来的。欲望有其有益的一面,人类几乎所有的发展都与欲望有关,比如,战争带来军事科技的发展,激发人类的勇武精神;人类希望生活得更好,才有不断的发明创造,才有今天的生活环境。

然而,无度的欲望却会带来社会的残破与百姓的疾苦。

所以,老子一直倡导“和”与“守中”,要共赢,为一己之私的欲望只能是国破家亡、百姓困苦。

在此,什么是有度、什么是无度就成了关键。老子说要抓住事物的根本,也就是坚守大道。国家富强是称雄世界的基础,是核心内涵,必须以百姓生活富足为基础,离开了这一根本,就谈不上争雄天下,就会导致国破民困。

伟大的军事家孙武曾与吴王论述晋国六卿的前途,即深合大道。

孙武到了吴国之后,一天,吴王同孙武共同讨论起晋国的政事。吴王问道:“晋国的大权掌握在范氏、中行氏、智氏和韩、魏、赵六家大夫手中,将军认为哪个家族能够强大起来呢?”

孙武回答说:“范氏、中行氏两家最先灭亡。”

“为什么呢?”

“根据他们的亩制、收取租赋以及士卒多寡、官吏贪廉做出判断的。以范氏、中行氏来说,他们以一百六十平方步(步作为长度单位,其平方即面积单位)为一亩。六卿之中,这两家的田制最小,收取的租税最重,高达五分抽一。公家赋敛无度,人民转死沟壑;官吏众多而又骄奢,军队庞大而又屡屡兴兵。长此下去,必然众叛亲离,土崩瓦解!”

吴王见孙武的分析切中两家的要害,很有道理,又接着问道:“范氏、中行氏败亡之后,又该轮到哪家呢?”

孙武回答说:“根据同样的道理推论,范氏、中行氏灭亡之后,就要轮到智氏了。智氏家族的亩制,只比范氏、中行氏的亩制稍大一点,以一百八十平方步为一亩,租税同样重,也是五分抽一。智氏与范氏、中行氏的病根几乎完全一样:亩小,税重,公家富有,人民穷困,吏众兵多,主骄臣奢,又好大喜功,结果只能是重蹈范氏、中行氏的覆辙。”

吴王继续追问:“智氏家族灭亡之后,又该轮到谁了呢?”

孙武说:“那就该轮到韩、魏两家了。韩、魏两家以二百平方步为一亩,税率还是五分抽一。他们两家仍是亩小,税重,公家聚敛,人民贫苦,官兵众多,急功好战。只是因为其亩制稍大,人民负担相对较轻,所以能多残喘几天,亡在三家之后。”

孙武不等吴王再问,接着说:“至于赵氏家族的情况,和上述五家大不一样。六卿之中,赵氏的亩制最大,以二百四十平方步为一亩。不仅如此,赵氏收取的租赋历来不重。亩大,税轻,公家取民有度,官兵寡少,在上者不至过分骄奢,在下者尚可温饱。苛政丧民,宽政得人。赵氏必然兴旺发达,晋国的政权最终要落到赵氏的手中。”

到了战国后期,晋国已经不在,范氏、中行氏和智氏家族已经灭亡,魏、韩两家也残喘不已,赵国成为秦国最后的劲敌,这其中就是孙武所论述的道。

吴王听了以后,深受启发,高兴地说道:“将军论说得很好。寡人明白了,君王治国的正道,就是要爱惜民力,不失人心。”

这背后更深的含义是,君王必须控制自己的欲望,给百姓富足,才有国家强盛。

当今世界,各国之间也不断争霸,很多人以为有些国家是因为在战场上失败了,所以在争霸的过程中倒下。事实却不然,世界争霸的过程中,败因主要都来自内部。一战、二战中的德国,因为国家内部的人力、物力无法再支持战争,最终战败!

老子离开东周洛邑之时,看到田野荒芜,戎马生于郊,也看到了丧失了大道的各国诸侯心中几乎无度的欲望。既然人民已经万分疾苦,那么距离周王室的灭亡和穷兵黩武的各家诸侯的衰落也就不远了。

今天处于商业社会,每个人都希望过得好,都要赚钱。什么是有度?什么是无度?什么是有道?什么是无道?其核心是能否与社会、与周围的人实现共赢。如果为了实现自我的利益,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是无度,比如借助权力之手肆意敛财,就会严重损害其他人的利益,就是与社会为敌,最终必然被社会所不容,也会被社会反噬和清算。如果时刻与社会共赢,就会在人们的心中建立信任,常住于别人的心中,财富就会自动聚拢到自己身边,这就是有度,也就是有道,就可以传承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