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斧头向树借一根斧柄,
树便给了它。
形状美观的,裸露的,青白的武器,
从地母的内脏中伸出头来,
木质的肉,金属的骨,只有一个肢体,只有一片嘴唇,
…………
印度哲人和美国热情洋溢的泥水匠诗人,他们两个究竟哪个说得更对呢?倘使是矛盾的,为什么两个都让人感动呢?
一柄斧头。
1965年大学一年级,获全疆大学生男子单打冠军
1966年9月,北京。四位来自不同大学的大一学生是中学同班,臂挂袖章在天安门前合影,右二为周涛
一个最初的人类用来改造世界的孔武有力的武器。
慈悲的佛祖的使者,东方白发幡然的诗歌圣人向我提供了前者——一幅可怕的图画。斧头的柄是向树借来的,然而斧头消灭了树。这是一个阴谋,树明明知道,还是给了它。庞大的千年古树般的东方文明,在小小的“一片嘴唇”下无可奈何,轰然倾倒。这是东方近百年来的悲哀。
那个身穿紧身工装、头戴草帽的美国劳动者呢?他才不管斧柄是不是借来的呢,他浑身洋溢着乐观蓬勃的活力,他热爱开拓,他歌唱斧头,他赞美用被伐倒的树建造的崭新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斧头,他偶尔也会有些伤感,断断续续,但他总的来说是进取的,轻装前进的。
树和斧头各自唱出了自己的歌,组成了人类完整的声音——多么让人哀愁又多么让人振奋!
诗人们!
假如你是树,你就不要伪装成斧头;
假如你是斧头,你也不要伪装成树。
这是我在经过果子沟时想到的。
果子沟是个树的乐园,因而容易让人想起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