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番外之宋宋(完)

21.

【宋宋,你别哭了,我心疼。】

【宋宋,我、是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宋宋……我走,我走。】

……

宋宋捂着钝痛的脑袋蹲在地上,尘封的记忆骤然沸腾,喧嚣着撕扯她的神经。

记忆与现实俩回穿梭着,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口中无意识地呢喃:

“陛、陛下……”

22.

宋宋的意识再次清醒时,周遭的环境又变了。

她刚刚清醒,瞳孔却在触及周围时骤然紧缩。

熟悉,太熟悉了。

一切都与记忆重叠。

“小姐您醒了!”还是心儿守在她身旁,当然,外头必然有宫女侍卫重重把守着。

宋宋努力挤出一丝笑来。

心儿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宋宋的一样,只体贴殷勤着照顾着她。

日复一日,似乎这宫阁之外,再无别的世界。

23.

“心儿。”

宋宋喊了声正忙活着沏茶的人。

“您有什么吩咐?”

宋宋用力抿了抿唇瓣,声音轻却坚定:“我要见他。”

心儿稍愣,旋即只是恭敬地回答:“小姐在这儿挺好的啊,要见谁呀。”

“你知道的。”

手掌不自觉地收紧,宋宋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陛下。”

24.

宋宋实在睡不着,只对着墙侧躺着。

灯早就已经熄了,她的呼吸声在黑暗之中隐约可闻。

宋宋将呼吸放缓。

她抓着被角的手逐渐收紧,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耳畔,静静地听。

俶尔,宋宋呼吸一滞,猛地坐起身:“李元诚!”

黑暗之中,男人离开的脚步不停。

“你怎么敢走!”

25.

宋宋好像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

相反,他多是赶他走。

尽管他是当今圣上,尽管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宋宋开始是怕的。

但是她的烦厌让她一次次试探边缘,然后又一次次地探不到边。

或许她就是“恃宠而骄”的过分诠释。

李元诚为何这般纵容她?

宋宋不知道,李元诚也从未说过。

但是当无意之中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眸光,宋宋能看到浓烈的爱意。

炽热翻滚。

26.

“陛下为什么把我带了回来?”

李元诚直直地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说。

宋宋别开视线,又问:“李元示呢?”

“没死。”

这下他的回答倒是直接,连于其中的厌恶也丝毫不掩饰。

宋宋笑了。

是啊,即便是当初说要凌迟李元示,后来李元示依旧好好地、哦不,满身伤地出现在了巷来村的半山腰上。

“宋宋,为什么你又只问他?朕呢?”

27.

李元诚只有在发怒的时候对宋宋自称“朕”。

他的脾气是好的,可是当面对宋宋时,却总是显得那般易怒。

李元诚捏着宋宋的下巴,一腔怒意只是因为她提了“李元示”这三个字。

宋宋面色不变,不肯与他对视。

“宋宋、宋宋你看看朕!”

他改为捧着宋宋的脸。

然而宋宋宁愿闭上双眼。

她这样的举动似乎彻底触动了李元诚心中最底端的弦。

他冷笑一声,大手扯向宋宋的衣衫。

28.

宋宋身子疲乏地躺在床上,泪水似乎在刚才流了个尽。

李元诚拿来膏药,轻柔地为宋宋涂抹身上的斑驳,“宋宋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未应。

李元诚低下头,轻轻吻上宋宋的额心,动作温柔又虔诚。

还未离开,便听到她说:“我要见李元示。”

李元诚的吻加重。

“怎么?”宋宋笑得讥讽:“你爽都爽了,让我见他一面还不成?”

29.

“元示!”

李元诚关押李元示的地方不是皇家天牢,而是一处专门打造而成的刑房。

宋宋看到浑身是伤颓坐在地上的李元示,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李元示抬起头,似乎并未看到宋宋身后的人。

他的目光在触及宋宋时迸发光亮:“宋宋!”

他顿了顿,眉眼溢出几分自嘲:“抱歉,又让你看到我这幅模样。”

他的语气似乎很轻松:“这种脏乱的地方,你怎么能来呢。”

宋宋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不管不顾地抓住李元示的手。

这个角度,能够让李元示看到一些东西。

他稍作迟疑,问道:“宋宋……你,你侧颈的痕迹……”

宋宋脸色一白,掩盖似的低下头,她支吾着,只说:“元示,是我连累了你……”

李元示和宋宋身后脸色阴沉的男人对上视线。

他唇角轻勾。

30.

宋宋依旧在宫阁之内,出不去。

李元诚依旧每日来看她。

宋宋正常吃喝,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御医乃至乡野郎中,都束手无策。

只说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李元诚为熟睡的宋宋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向地下刑房。

31.

李元示轻笑一声,“皇兄,来都来了,干站着作甚?”

见他依旧不语,李元示兀自猜测道:“为了宋宋?”

十分肯定的语气。

“她最近消瘦好多。”

李元示点点头,“哦。”

“御医们说是心病。”

“嗯。”李元示满不在乎。

“李元示!”

“皇兄不用动气,臣弟现在肯定没法子再谋反一次。”

32.

李元诚吹了吹勺中的汤药,送到宋宋唇边。

她别过头,神情抗拒:“我自己会喝。”

“宋宋乖,让我来喂。”

宋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他的执拗,逼自己喝药。

然后李元诚连忙拿蜜饯喂她。

他看着宋宋皱成一团的小脸,默了默,又开口:“宋宋,你开心一点,这样就不用再喝药了。”

他说:“我将他放了……你开心一点。”

宋宋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李元诚会这样,“我怎知真假……”

李元诚唇角的笑堪比苦药。

“宋宋,你知道,朕从不骗你。”

33.

宋宋的病的确有所好转。

李元诚看在眼里,心中难言。

他又想起那天和李元示的对话——

‘皇兄,您将臣弟放了,说不定宋宋就病愈了。’

‘你做梦!’

‘皇兄别急着否认,您仔细想想,目前除了这个,哪里还有更好的法子?’

‘朕真想杀了你!’

李元诚神情阴鸷。

34.

李元诚对宋宋是真宠。

清秋渐来,各种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流水儿似的往宋宋所住的地方送。

当然,类似于簪子的这种尖锐物品是被处理过的。

宋宋最近正泛秋困。

见到新衣服,总算提起几分兴致,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挑选起来。

她选了一件湖蓝色游云罗裳。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期待着等着的李元诚。

宋宋抿了抿唇:“谢谢,这件衣裳我很喜欢。”

不料李元诚的脸色却冷了冷:“宋宋,换一件。”

他的语气饱含不容忤逆的命令。

“为什么?这件很好看的。”

李元诚走近,双手紧紧地钳制着宋宋的肩膀:“换一件。”

湖蓝色。

湖蓝色,当今示王最爱湖蓝色。

宋宋不从。

李元诚嘴角的笑意冰冷,直接将宋宋打横抱起,迈向内殿:“宋宋不乖,那就朕帮你换。”

35.

宋宋挣扎着。

但男女力量天生悬殊,注定她只是徒劳。

李元诚吻去宋宋廉脸颊的泪水,呢喃:“宋宋,你真漂亮。”

他的目光触及旁边残破的湖蓝色衣裙,想起什么,动作愈发地横冲直撞。

“疼……轻点……李元诚……”

“肚子……我的肚子……”

李元诚恍若未闻,抓起她想要放在小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宋宋的脸色愈加苍白。

李元诚动作一僵:“宋宋……你怎么流血了?”

35.

李元诚从不许别的男人触碰到宋宋。

即便是御医诊治把脉,都需要悬线而诊。

这本就降低了准确度,再加上宋宋前段日子身子体弱,脉象不稳。

“落胎?!”

李元诚拂掉桌案上的东西:“一帮庸医!”

宋宋醒来,便听到了李元诚这声怒吼。

她讥讽地冷笑一声。

一直关注着她的李元诚连忙挥退御医,走到床边。

“宋宋,你,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啊。

宋宋闭了闭眼。

“李元诚,你就是个疯子!”

36.

天渐渐泛凉,宋宋也愈发沉默。

不论李元诚怎么哄,宋宋的反应永远浅淡。

或许是因为这种情况,李元诚的心情愈加躁郁,朝廷上几位年长大臣都已经上书谏言。

“皇上啊,您真的非要那位宋氏毁了您吗?”

毁了他?

若是没有宋宋,他李元诚早就死了。

37.

先帝是一位体恤百姓的好皇帝,隔段时间就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天玺十七年,先帝带着少皇子李元诚私访民间。

不料行装华贵,惹了贼匪埋伏。

少年元诚成了人质。

先帝震怒,调兵攻打匪寨,却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趁乱跑出去了。

小小的元诚在山野间迷了路,只能窝在一处不知名的洞穴。

飘雪覆盖了他的痕迹。

他意识逐渐模糊,直至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天啊,这里怎么有一个小哥哥?!”

38.

“李元诚,你放我走吧。”

这是几个月以来,宋宋主动对李元诚说的第一句话。

宋宋看着窗外飘扬的学,眸子间沾染上了光亮。

李元诚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窗外的雪,再一次想到多年之前,两人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可是宋宋已经遗忘了。

唯有他清楚地记得。

清楚地记得等到他后来再去寻找宋宋时,发现当时的遗贼报复,杀了宋宋的父母。

他胆怯了,只好将之前的经历独自一人吞入腹中,不敢向宋宋提起。

宋宋收回视线,轻笑一声。

她从袖口拿出碎裂的瓷片,抵在自己喉部。

“李元诚,放我走。”

那是前几天宋宋故意激怒李元诚,对方亲自摔碎的,她悄悄收起一片。

李元诚措然地呼吸。

39.

宋宋坐着马车,终于离开困了她三年、不,四年的地方。

她看着逐渐熟悉的地形环境,笑了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开始泛滥。

马车被人拦下。

宋宋挑开车帘,看到一人器宇轩昂地骑马而来。

“宋宋。”

他唤她。

40.

李元示将宋宋带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别院。

两人交流几句,很快就恢复了熟稔。

他回来时,她会替他取下大氅,就像是贤良的妻子会为夫君做的那样。

李元示握上宋宋的双手,语气微嗔:“手怎地这般凉?”

宋宋抿了抿唇瓣,低下头:“我身子体寒,这个时节向来如此,不碍事的。”

“我为你暖暖。”

他喊她名字。

宋宋抬眸,跌入他温柔缱绻的目光。

那么地专注缱绻。

宋宋脸颊不受控制地升腾起粉红,她微微扬起脖颈,羽睫轻颤着闭上双眼。

可是预想之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唯有后颈钝痛。

41.

宋宋是被吵醒的。

兵戈交接声不绝于耳,厮杀哀鸿遍地。

宋宋双手被绑在身后,嘴巴被布帛堵上。

“唔,唔——”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李元示。

42.

李元诚的玄色龙袍渗着血迹。

他执剑于身侧,目眦欲裂。

李元示将宋宋钳制在自己怀里,紧贴着她的后背,左手绕过去,掐着她的脖颈。

他右手持着剑,上面的花纹与李元诚所拿的如出一辙。

“皇兄,事到如今,玉玺跟她,你只能选一个!”

43.

李元示不明白,同为嫡子,为什么偏偏是李元诚成为了储君。

当朝可没有什么立长之说!

但是登基之后的李元诚勤政爱民,难以捕捉到什么把柄,于是李元示也逐渐歇了心思。

——‘陛下对那位宋小姐好生疼爱啊!’

——‘是啊,我还听说陛下专门为了她罢免了一个大人的官职呢!’

这是李元示在一次进宫觐见时偶然听到的宫女们议论。

宋小姐?

李元示敛了敛眉。

44.

李元示挟持着宋宋,和李元诚三人来到了德乾殿。

天玺王朝历来只有当任君主知道玉玺的存放位置。

他们进了正殿,又进了侧堂的书房。

李元示盯着面前一整面墙壁的书籍,神色冷然。

“皇兄不将它取出来?”

“将宋宋推给朕。”

李元诚的剑在刚才就已经扔到了殿外,现在持有武器与人质双重优势的人,是李元示。

他手起剑落,毫不留情地给李元诚的腹部来了一剑。

“皇兄,有时候,臣弟真是嫉妒你。”

45.

李元示没那么大意,说要在李元诚打开玉玺暗格的同时,再把宋宋推过去。

李元诚点头同意,忽略宋宋满脸泪水摇头的模样。

他扣动一处书梁,一个暗格打开。

里面正式玉玺。

李元示走到那处正前方,然后将宋宋推了过去。

“阿示,你当真以为,父皇予我的这皇位值得你嫉恨吗?”

在李元示短暂的愣神的同时,李元诚运起体内尚存的最后一丝内力,将宋宋推出了侧堂书房;同时,手指将玉玺用力下按。

力风掀起宋宋的发丝。

却并未阻挡她的视线,也并不妨碍她看到,侧堂书房像是被触动什么机关一样,数支利箭射向中央。

她重重摔出书房。

最后一抹封存的记忆回笼。

46.

在一年前。

本该静谧祥和的夜晚却喧闹一片,宋宋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步履匆忙进来的李元诚。

她以为他又想再来一次,于是连忙攥紧自己的被子。

“宋宋,”李元诚从身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拿过一盏茶来:“喝了它。”

“你这是想要毒死我?”宋宋呛声。

李元诚没接话,不顾宋宋的挣扎,将茶水强灌下去。

意识消弭之际,宋宋隐约听到了他的声音——

“宋宋,忘了我吧。”

47.

“话说那日宫变,实乃叛臣李元示二次谋反!”

“二次?怎么是第二次?”

说书人摆了摆手,“第一次谋反是秘密行动,虽然失败,但是成功逃脱了。圣上为免引起恐慌,便封锁了消息!”

“他二次逼宫,已然到了德乾殿,圣上几乎穷途末路——”

“这我知道!”底下一个茶客接话:“我七大姨的二侄女的三叔的表外甥的干爹在宫里当差,说圣上留了最后一手呢!”

茶客皆慨圣上英明。

说书人捋了把胡须,得意道:“万箭齐发,知道为什么独独圣上英德得生吗?”

宋宋站起身,不再讲。

即便是在说书人口中,也没有女子惑主的编排。

“老板娘,您要上楼休息吗?”

宋宋冲啊心儿点点头。

48.

先帝临终前,曾单独召见太子。

他抬起如枯木一般的手,颤巍巍地指向德乾殿的一面墙。

“看到中央那本明黄色缝线的书了吗?”

太子点点头。

“那里,就是玉玺。”

“先按一下,再按三下,就能打开暗格。”

“再深按玉玺,那便是你最后的保障。”

“暗器只会对着正对玉玺的人,朕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用到它。”

49.

后来的后来,宋宋成了宋姨、宋阿婆,再没人唤她一声“宋宋”。

她将名下铺子尽数交给了好多年前的那场宫变护送自己出宫的心儿,心儿嫁了人,又传给孩子。

“要别人陪作甚,我就喜欢自己清净。”

宋宋这样对心儿说,然后在静安寺小住了一段时日。

再踏出寺门的宋宋惊喜地发现,漫野梨花尽数开放。

身后的静安寺却突响钟鸣。

“咚——”

击钟七鸣,国葬礼成。

宋宋抬眸。

清风袭来。

花落了。

—《宋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