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帅再一次从法院走出门后,一群特殊的人们围了上来。他们的手激动地在胸前比划着,目光中流露着期待。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习惯。手势飞快比划着,传递出没问题的信息,围拢的人纷纷微张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但陈帅通过他们的表情变化,看到了欣慰和认可。
相信我,没问题!
用手语简短有力地比划完,陈帅提着公文包走出了人群。
人流拥挤的大街,公交站旁的私语,上了公交,陈帅仿佛到了另一个嘈杂的世界。
他握着扶手,身子随着公交行驶而左摇右摆。拥挤的车厢里,总有会出现默不作声的人,这时,陈帅会特意地持续望着那个可能不一样的人。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会猜错,但也总会遇到需要自己伸出援手的对象,兜里的明信片今天还没发出几张。
汽车到站,他下了车。这里是片老城区,住户都以小商贩和老人居多。简子楼就像积木堆积起来的房子,每一户面积都十分狭小。
陈帅就住在这里,原本是爷爷奶奶的房子,他们去世后留给了自己。
“小帅回来了?”
昏暗的楼梯间,偶有出门的妇人,见到陈帅总会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
“小帅叔叔好!”
“嗯!”
始终表情冷淡的他,在见到小孩子的问好才会露出笑容。
因为长相的关系,眼角狭长,自幼就被打上了坏人标签。那时除了同龄的孩子,还有大人也总会背后指指点点,所以,后来他只有面对孩子们才会露出笑容。
当然,因为笑起来不好看,有的阿姨会说像电视剧里的贼人,所以他也从不对不熟悉他的孩子笑。
钥匙拧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但陈帅没有在意,径直走进了门。
门外,隔壁的房门打开,一个银发老人打开了门,但始终慢了一步,等待的人已经进了房间。她没有想过去敲门,怕打扰到他。
陈帅将公文包放在一人臂展的茶几上,背靠着沙发,摘下眼镜后,深呼了一口气,缓缓仰过头。
发黄的天花板上,缠绕着些许蛛网的老旧电风扇正在一卡一卡地转动着。
“又完成了!”
他说完这句话,脸色稍稍放松了一些。
偏见始终是一扇门,他自幼就明白这个道理。
躲在门内的人出不去,门外的人不愿进来。或许,推开门缝窥一眼里面的角落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努力。
缓和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叠文件。将已经处理完的案子所属的资料挑出来,再用文件袋分装好写上名字。
他拿着它走进了里屋,两室一厅的小屋子,一间是卧室兼办公台,另一间就是存储这些资料的地方。
房间里几排架子,现在都已经快要装满,他在想,或许可以把中间的过道再弄狭窄些,那样就能多放一栏架子进去。
合拢门,锁好。他顺手拉开沾满泛黄贴纸的冰箱。上面的小人儿还是儿时玩的贴画纸,如今都有些脱落。
取出一罐啤酒,还有吃剩的外卖,拿到在整间屋子里显得崭新的微波炉里热一热。回到沙发上坐下,今天的晚饭就这样解决了。
晚上,他稍微休息了一会,看完新闻还有旅游节目。没过一会电话开始响起,他关了电视,开始晚上的工作。
大概十点左右,电话已经不再响起,他才回到房间,翻看资料研究着还在等待开庭的案子。
聋哑人辩护律师身份带给陈帅的没有高薪,也没有彰显律师职业印象里带来的那种体面,为弱势群体辩护,很多时候只能是公益性质。但他从来不对自己的选择感到质疑。
桌子右上角,摆着父母抱着幼时的他的合影。幸福洋溢的一家三口,但却像画面那般无声。
先天缺陷并没有落在陈帅身上,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产生过怨恨。
在他学会手语后,父亲告诉他,当得知儿子是个正常人时,他和母亲抱在一起哭了好久。为了他能有正常的生活,夫妻俩将他送到了爷爷奶奶这里生活。
生活的担子压在先天失聪的父亲身上,母亲不能正常说话,嗓子因为儿时生病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哑了。所以,他很早就能感受到常人所不能体会的艰辛。
简子楼的夜深了,灯火逐渐熄灭,只有那一盏灯,孤独地存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