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玫瑰园小区,宁霄鸿把车停在48幢花坛边上,从副驾驶位上小心翼翼的抱起一套装在黑色相机包里的设备,斜跨在肩上,又从后备箱拿出一套支架和仪器。
他站在楼道口的铁门前,按下502室门铃,几声等待提示音后,安装在门上的传声器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哪位?”
“您好,我是回忆坊公司的售后服务人员。”宁霄鸿整了整衣领,将脸对准摄像头,好让里面的人看得清楚。
“回忆坊?这家骗子公司不是倒闭了吗?怎么还有售后服务?”
宁霄鸿露出职业式的微笑,追问道:“您是周琳女士吗?请问您是否在5年前购买了本公司的产品回忆再植机?”
“没错,我是买了一台给我妈用的,你们的产品不是号称对老年痴呆症有神奇效果吗?还真是托了你们的福了,我妈用了你们的产品后,前半年是好了一些,但后面几年病情每况愈下,每隔一段时间记忆就退化一次,现在已经没法住在家里,只能送敬老院了!”周琳向宁霄鸿抱怨道。
“蔡婆婆没在家里吗?”宁霄鸿听着她的抱怨,脸上的表情逐渐僵化。
“不在。对了,你这次上门是提供什么服务来着?看你带了很多仪器,是又要做什么检查,然后推销新产品吧?”
“我是来为蔡婆婆制作回忆录的。”
“回忆录?做回忆录需要那么多设备吗?”
“不是普通的回忆录,而是利用回忆再植机里的已经确认完全无副作用的功能‘回忆再现’,并用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专用设备记录,拷贝而成的记忆模型,终端为一副带按摩功能的VR眼镜,蔡婆婆可以用这副眼镜,浏览自己一生中最难忘的十段记忆。”宁霄鸿拿出一个VR眼镜盒,殷勤介绍道。
“呦,改行卖VR眼镜了?这个眼镜多少钱?”喇叭里传来轻蔑的笑声。
宁霄鸿急忙解释道:“不要钱,这项服务是完全免费。”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完全免费,你们公司图什么?”
宁霄鸿低下头,道:“图客户对我们前期不成熟产品的谅解。”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叹息:“还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你们老板都跳楼死了,我们还能怎么样?你们公司还剩多少人?这个产品的受害人可有六万多,你们一个一个的去请求谅解吗?”
宁霄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为之一凝,眉宇之间突然流露出无比的悲怆之情,周琳口中那个跳楼死去的回忆坊公司老板,正是他的父亲宁长远教授。
“5年前,宁长远教授发明了能治愈失忆的机器,命名为‘回忆再植机’,通过为期一年的临床试验,发现它确实对创伤应激型失忆症和帕金森病因型解离症有明显的治疗效果。‘回忆再植机’很快投放市场,并在当年获得极好的销量,但与此同时首批使用者开始出现回忆反复剥离和解离型人格障碍。”
在一个虚拟会议室里,周导给大菠萝、南柯梦和锦衣布置最新的干预案——宁霄鸿干预案,案子的委托人是他父亲宁长远教授生前好友王源。
“为了证明这不是产品的副作用,宁长远亲身尝试自己发明的机器,结果半年后,副作用在宁长远身上显现,他患上了短时失忆症,那些副作用中最常见的一种,这直接导致最后宁教授自杀。而宁霄鸿,也背负上了本不该他承受的自责和包袱,立誓要完成父亲未竟之事,放弃原本前途远大的工作,一门心思为父亲生前的缺陷产品升级,甚至多次尝试以身试机,险些酿成不堪的后果,所以这次干预目标是解开宁霄鸿的心结,让他放下替亡父背负的执念。”
这个干预案并不简单,步宴晨已经做过前期调查,宁霄鸿对父亲的死执念非常深,他的日记里,记录着他父亲自杀前的状态:
他常常一个早上坐在书桌前,看着前一天写的记录,一脸茫然无措地坐到中午。
“我想不起来了,明明就是昨天的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宁霄鸿日记里,父亲出事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呢喃自语了整整一天,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着那句话:
“是我害他们都变成了这样,6万多人的记忆,天哪,我该怎么赔,我用什么去赔?”
第二天,人们在他实验室楼下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给宁霄鸿留了一份遗书,关照宁霄鸿千万不要因他的死而迁怒任何人,他期望他能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栋梁之才,在有能力的时候,替他对那六百万被‘回忆再植机’伤害的人和家庭做出力所能及的弥补,这是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对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
步宴晨觉得,宁霄鸿的执念那么深,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宁长远留下的遗嘱,虽然他没有强烈要求宁霄鸿为他做什么,但对他提出了期望,而这份期望,步宴晨觉得是对自己的儿子极不负责任的,也让干预的难度上升了一个等级。
没错,这是一个准S极的干预案,原本这种难度的案子,步宴晨首选会是逍遥王和落日弥,但这次周导强烈要求,把这个案子交给大菠萝他们。
一个大菠萝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留下一行文字:“周导,把策划发我邮箱,这个案子我接了。”
“看上去蛮有挑战的,周导策划案也发我一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头像闪动。
“我也可以。我会让他明白,他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为他父亲的失败买单。”南柯梦也很快给出回复。
显然,大菠萝他们没被案子的难度吓退,反而表现得很是兴奋,连干预策划里的角色都没看,就都应承下来,表态想参与这个案子。这倒让步宴晨蛮欣慰,不论能不能完成干预,至少他们的态度已经摆端正了。
“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仓库改建的私人‘实验室’里,宁霄鸿把他父亲发明的回忆再植机拆成一堆零件,对照着父亲留下来的笔记,一遍又一遍的运算、验算,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完美的相差小数点后三位一个极小的数值。
这个数值存在着六种变数,宁霄鸿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状况。
车库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畔回响,宁霄鸿坐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他的头顶悬着一个硕大头罩,上面像刺猬一般密集得布满了一根引导管,它的外形和看上去有些笨重,甚至需要用三根铁丝吊在仓库的屋檐上。
宁霄鸿一手抓着一根有许多接头的电线,一手拿着测试仪,正把刚才一激动扯断的接线点,一根根分叉的接头重新接到对应的接口上去。
“叮咚。”他的手机提示收到一条讯息,是他女友发来的,劝慰他说人的大脑比宇宙还要复杂,他父亲的研究已经开创人类历史的先河了。
“可他终究失败了,不是吗?”宁霄鸿无力的打了一行字,回复她。
“没有失败怎么会有成功呢?在他之前,没有人可以用机器辅助改善人的记忆,他是第一个,尽管有副作用,但你要知道居里夫人发现‘镭’的时候,也不知道这种可怕的放射性元素足以夺去生命,很多人把它制成染料、饰品,甚至是口红,导致很多因辐射过量而死。”
“谢谢。”宁霄鸿对她的安慰表示感谢。
“你现在在干吗?还在给当年回忆坊的受害者制作回忆录?”
“嗯。”
“你打算给他们多少人做?”
“尽我所能,越多越好。”
“你做一份回忆录要三天,当年的受害者有六万多人!宁霄鸿,我是你女朋友,你总得给我个盼头吧。”宁霄鸿的女友沉默好长时间,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听得出她的话语里怨气颇重。
宁霄鸿靠在椅背上,编辑了好几遍回复的文字,最后点开语音,对着手机道:“这是我作为儿子必须承担的责任,你放心,我会尽快把回忆录这项业务产业化,我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重建回忆坊,并让回忆坊,重新赢得社会的信任,为社会做出开创性的贡献,为我父亲洗雪污名。”
把这段话发过去后,他索性把手机关了,看着重新接好的仪器,耐着性子重新测试了一把数据,发现这次数据的偏移几乎为零。宁霄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的站起身再次对设备进行测试,偏移量依旧很小,在安全范围内。
“哈哈,我做到了,爸爸,我做到了!”宁霄鸿眼神炙热地看向那个被吊在实验室房梁上的头盔。
“试一下吗?”他心里有些激动,未免明天再生变数,他打算今晚趁热打铁,用自己的脑子,再进行一次试验。他重新检查了一遍设备的线路,着重检查了稳压器,这是最重要的保证安全设备。
然后他把一部机器推到自己坐的椅子边上,把吊在房顶上的头盔缓缓放下来,小心翼翼套在自己头上,打开机器,很快看到一望无际碧蓝的海,这是回忆向导的进入画面。
他缓缓向前,感觉自己在海面上行走,低头看每走一步都在海面上踩出涟漪,随后一条巨大的鲸鱼在他身边浮出海面,他的站到鲸鱼的背上,然后鲸鱼张开几十米长的翅膀,挥舞着背着他飞上天际。
“进入系统中……”电子背景声音响起。
宁霄鸿站在鲸鱼的背上,破开云层,沿着鲸鱼的翅膀走到云层之上,感觉灵魂一半升入天空,一半沉入海中,逐渐迷醉在这宽广空旷的世界中,而坐在现实中的他,则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那一声雷声响起。
“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仓库,他感觉到头皮一阵刺痛,就像戴着的帽子突然向里长出一万根长针插进她的脑中一般,眼前在原子弹爆炸一般极度明亮之后彻底黑掉。
“啊!”他尖叫一声,两眼一黑整个人昏迷过去。
“咔”的一声脆响,回忆向导亮起了红色的启停指示灯,尖锐的电子声音再次响起:“主网故障,重合闸稳压器失败!主网故障,重合闸稳压器失败!……”
当他再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自己的仓库实验室里,原本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医院或者天堂,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张放着一台电脑和许多报表的格子间办公桌,他疑惑的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两百平米左右的办公区,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办公。
“怎么回事?”他缓缓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办公环境,莫名其妙的报表,还有那个诡异的日期,2028年11月3日。天哪,他昏迷前明明是2027年11月份,怎么可能整整两年过去了?
“难道……”宁霄鸿有种极其不安的猜测,他用了记忆再植设备后,中招了?和他爸爸一样,患上短时记忆障碍了?
他焦急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女友确认,却发现手机上一个备注罗博的男人给他连发的4条讯息:“快跑,他们来找你了。”
“快!”
“他们来了!”
“跑!”
宁霄鸿皱了下眉头,看到发送时间就在刚才,他满脑门子问号,“跑?为什么?”。他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带着几名黑衣男子闯进他们的办公区。
那个女人扎着马尾,鼻头很尖鼻翼很窄,鼻梁挺拔眼睛有很明显的内凹,细长眼睛尾巴向上翘,嘴唇薄,下巴尖,五官脸型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就像一把出鞘的妖刀,牛斗之间,紫气冲霄。
她的眼神异常锐利,一进门就横扫整个办公室,问身边的主管模样的人:“宁霄鸿在哪里?”
主管指了指宁霄鸿的办公位,那女人的眼神所落,身后几名黑衣男子就沿着三条走廊分别包抄过去,可等他们走到宁霄鸿的工位时,却发现宁霄鸿的工位已经空了。
“景主任,他跑了。”那个女人款款走到宁霄鸿工位边,手下黑衣人汇报到。
她用手摸了摸櫈子,櫈子上还残留宁霄鸿屁股的余温,命令黑衣人道:
“追,他没跑远。这次再拿不到宁长远最后一个记忆体,你们下半辈子就去西伯利亚放马吧。”
主管给景主任指了宁霄鸿的办公位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伪装,却是想近距离考察新人的周树离。
周树离透过自己办公室玻璃幕墙的百叶窗,看着外面正在执行干预案的锦衣,给步宴晨打电话。
“我在锦衣这,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周导对步宴晨说,锦衣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但他总觉得锦衣的气质和妖雀很像。
“是啊,当初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才从备选的十人中选了锦衣。”步宴晨对周导说。
周导眯起眼睛,可他现在也是因为这一点,对锦衣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他明明知道锦衣不是妖雀,但看到她执行案件时飒爽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到那个能干却又歹毒的女人。
“我还是再去考察一下南柯梦,他的下一个干预场景应该在宁霄鸿的仓库实验室吧?”周导用肩膀夹着电话,翻开自己的记事本说。
除了大菠萝以外,周导和步宴晨要在锦衣和南柯梦两人之间选择一个,顶替逍遥王和落日弥空出来的位置,而这次的干预案,就是对他们三人的实际考察,由步宴晨负责考察大菠萝,周导考察锦衣和南柯梦。
“周导……”步宴晨觉得周导最近疑心是不是太重了一些,本想劝他,但周树离挂电话很快,没给她劝解的机会。
因为干预案进行得比较晚,步宴晨差点忘了答应祁笑添去给他上课,好在有18提醒,她才吃过晚饭匆匆赶去。
“我今天摘抄了一首李清照的词,你帮我看看。”步宴晨给他上完课后,祁笑添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摊在茶几上给步宴晨看自己摘抄的词: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祁笑添中文进步很快,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已经能很流畅的和步宴晨用中文交流,不再需要一个词一个词的蹦,他的字也练得很像那么回事,当然和周导遒劲的字体是不可同日而论的,但也看得出他写得很用心。
步宴晨看着他写的字,忍俊不禁:“小屁孩,你知道这首词的意思吗?”
祁笑添认真的说:“我猜是写芙蓉花很美。”
“芙蓉花?”步宴晨笑了,看着祁笑添这个小滑头,他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的?不论怎么样,作为老师还是要纠正一下的。她告诉祁笑添,这首词写的不是花,也不是鸭,而是人,这首词写的是美人。
“原来是这样。”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
祁笑添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的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这个表情显然呈现得晚了一些,这晚到表情瞬间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步宴晨突然看着他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祁笑添甚至以为她生气了。
什么样的女人会在一个男人如此委婉表达暧昧之意的时候,陷入这样的沉默呢?
“你有喜欢的男人?”祁笑添小心翼翼地问她。
步宴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脑海里浮现沈沐的背影,也浮现肖言昂最后那双凝视夕阳的眼眸,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他了,可是一想起,心里总感觉有个洞,塞个拳头都填不满的洞。
“作为正常育龄妇女,有个喜欢的男人很正常吧?”步宴晨没好气道。
“正常。”祁笑添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失神,说:“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从遇到另一个人开始。”
“小屁孩你想什么呢?”步宴晨捂住额头。
那天晚上,步宴晨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只雪白的鸥鸟抓着,飞越无数高山,越飞越高,直到脱离地心引力,然后那只鸥鸟化身成沈沐的模样,在云海之上拥抱她。
她也死死的抱着他,怕一松手,他就重新不见,可是某一瞬间,他突然在步宴晨怀里,炸裂成无数的泡沫,步宴晨从天空掉落,然后惊醒,发现一直抱在怀里的,只是她的被子。
梦醒之后,步宴晨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的这个梦是那么的不祥,她不安的坐起身,点亮台灯,18感应到房间灯亮起,‘呼啦’一声跳上步宴晨的床。步宴晨抱着18,心里不安和焦灼越来越浓重。
“肖言昂已经消失八个月了。”18对步宴晨说,从非洲回来后,步宴晨就让18在网上盯着肖言昂,可肖言昂没多久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渺无音讯。
步宴晨微微叹了口气,他到底是不是沈沐,至今步宴晨都拿捏不准。
18把她之前和沈沐在一起的画面投放到墙上,步宴晨看着那一幕幕在当时感觉极不和谐,而现在看来无比温馨的画面,感觉有些美好,又嗔怪18多事。
天色微微亮起起时,她沉沉的进入梦乡,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一个噩梦惊醒,梦里一只乌鸦停在天鹰话剧团天台的招牌上,冲着她嘶哑喊叫。
步宴晨在深重的不安里窒息,像溺水的人,往黝黑的湖底沉去。
“你爸爸的记忆盒在哪里?”宁霄鸿从一个简陋汽车旅馆的床上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四周的光线才开始柔和起来。
他一脸惊恐的坐起身,看着眼前坐在他床尾太师椅上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双黑的发亮的皮鞋,深海蓝的西裤笔挺,一件棕色的牛皮夹克盖在身上,他听到宁霄鸿醒来,缓缓抬起眼眸。
“做梦了?”他问。
宁霄鸿不安的看向他的脸,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小麦色的皮肤,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眼白如雪,瞳黑如墨,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就是这个叫罗博的人,说是宁霄鸿自己亲自拜托他,调查他爸爸真正的死因。
“我真的认识他吗?两年的记忆,怎么突然间就没了,这两年我究竟干了什么?”宁霄鸿没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他对罗博这个人,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罗博见他眼神迷茫,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宁霄鸿,纸上写着宁霄鸿两年来所有的记录,上面的笔记宁霄鸿确认的确是自己的,原来两年前他对自己用回忆再植机时,突然一道闪电使得机器过载,稳压器被击穿,但这没有马上导致他失去记忆,反而让他记起了一些似乎被人为抹去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关系到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
他放下一切调查父亲的死因,期间认识了罗博,并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但不幸的是,没过多久,记忆再植机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他开始忘记近期的事情,有的时候一觉醒来会不记得日期,有的时候约了人转头就忘,一年之后,他的间歇性失忆越来越频繁,甚至会忘记昨天做过的事,再然后,他丢失的记忆越来越多,直到三天前,他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笔记本交过罗博,让他在自己完全忘记这两年发生事情的时候,把这本记录本交还给他,提醒他继续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因。
“你说你怕自己会彻底忘记这两年的记忆,甚至连这本记录本都忘记,所以把它交给我,让我在你失忆以后提醒你。”罗博对宁霄鸿说。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了,昨天来抓我的人到底是谁?”宁霄鸿问他。
“王源的人。”
“王源?王教授?!不可能,他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授业恩师,他的人怎么可能来抓我?”
“你自己看。”罗博把一本杂志扔给宁霄鸿,杂志的扉页上,印着王源博士的半身像,而他的简介里,赫然写着记忆坊公司创始人,回忆再植技术缔造者!他偷窃了宁霄鸿父亲的头衔。
宁霄鸿一脸震惊地看着杂志的扉页,表情极度僵硬,难以置信地说:“不,这不可能,王教授绝对不是这种人!”
“宁霄鸿,你太天真了,这个人把你,和你父亲的一切都夺走了,包括你浸淫着你父亲汗水的仓库实验室,他已经把那里做成了展览馆,用来欺世盗名……”
“不,你不要说了,我不相信,王教授不是这种人!”
“他才是杀你爸爸的凶手!”
“不,不可能!”
罗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对他道:“你敢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去那个展览馆!”
宁霄鸿怔怔的看着他,肩膀垮塌下来,他把目光移向杂志封面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去就去。”
周树离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仓库实验室,检查实验室的改造进度,因为时间比较紧张,他没有对车库实验室进行大的改动,只是做了简单的打扫,添加了一些印有王源博士照片和事迹的玻璃橱窗,布置了组合式灯光,各种物件的简介和与王源博士的渊源,然后在最中心的位置打算放置一座王源博士的半身雕像,以此来击溃宁霄鸿的心底防线,让他相信自己父亲的死真的另有隐情,然后顺利开启下一段剧情。
可能是以前导话剧时留下的习惯,周导总会比所有演员早到场,检查现场设备是否安装到位,有没有破绽的地方。尤其是那三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干预师,第一次执行这种程度的干预案,他更不能容忍有半分差池。
“怎么搞得,雕像上一点灰都没有,这个设备都已经陈列了,还插着电源,橱窗玻璃也太干净了,道具组怎么回事?!”周导一边拍照片,一边联系道具组,狠狠把道具组的负责人骂了一顿,要求他们火速派人来处理。
然而当他精益求精的扣道具的细节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吱吱呀呀”的关门声,他从玻璃橱窗的反光里,看到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一个关上仓库实验室的大门,另一个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周树离一转身,便被那人擒住。
18从睡眠模式抬起头,碧绿的小眼睛眨了一下,“哒哒哒”走到步宴晨的房间,跳到她床上,把她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叫醒,步宴晨这一晚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感觉比不睡还累,18叫醒她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早晨还是中午。
“羽伶,醒醒,元老院发来紧急文件,最高安全等级,速阅!”18用前爪踩在她身上,奋力把她摇醒。
步宴晨累到恨不能抽出一个10吨重的榔头把18的狗头敲晕,但听到‘最高安全等级’这几个字,不由地一阵激灵,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该有2年多了吧,元老院没发过最高安全等级急件。
她让18把文件投影到墙上,一边扎辫子一边看文件,文件很简短,大意是鉴于世界各地频发发生的针对Destiny公司的干预师、干预案的袭击和恶性扰乱活动,公司元老院一致决定,暂停所有已经开始的干预案的执行,取消所有在列计划干预案的实施,暂不受理一切干预案的申请,文件执行时间自收到通知日起,要求各首席干预师马上传达元老院会议指示,坚决贯彻执行!
“暂停一切干预案的执行?!”步宴晨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自己的印象里,Destiny公司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Destiny做出停摆的决议?
她让18帮忙联系元老B,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欧洲出现了一个新的命运干预组织,名叫‘Fate’,它很隐蔽,是欧洲区兄弟九死一生才查到,由此,我们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那些失败的干预案都不是偶然事件,我们怀疑欧洲、北美、中亚都已经被‘Fate’严重渗透,甚至我们Destiny组织内部,也可能已经被渗透。”
元老B告诉步宴晨,有迹象表明,‘Fate’组织正在往中国境内渗透,她让步宴晨一定要小心,马上暂停一切活动,如有必要,秘密转移、隐藏麾下干预师。
“Fate组织?”
“我们怀疑Fate吸收了部分从Destiny离开的干预师,所以他们对我们公司非常了解,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现在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这样……我明白了,我马上通知下去,暂停一切干预案!”
“奇了怪,这个时间段居然会堵车。”
罗博载着宁霄鸿往仓库实验室去,可行到高架引桥的时候,却发现引桥上堵车,引桥上有两个车道,罗博那条车道一动不动,他们旁边的车道倒不断龟速挪行,直到一辆特大号的皮卡在他们边上停下,才彻底把这条道也堵死。
那辆皮卡很高很大,轮胎的高度都快超过罗博的车门了,车身上贴着花里胡哨的拉花,特别是前门上,贴着个大大的狼头,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罗博的车窗里面,让宁霄鸿有些不寒而栗。
“轰轰轰……”那辆车停在他们的车边上,排气的声音特别大,它前面已经没车了,但他就是不走,宁愿成为一颗肾结石,挡住道路的畅通。
‘喂喂,没这个剧情吧?谁他妈乱加戏?’罗博不露声色看向那辆车,那辆车驾驶室的玻璃也摇了下来,从车窗里伸出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贼眉鼠眼的往罗博的车里看,那人脸上刺着刺青,大蒜鼻阔嘴,眼神透着一股狠劲,一看就是影视剧中反派的形象。
“那辆车……也是王源教授派来的?”宁霄鸿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光头。
罗博示意他别出声,就当他空气。
那人看到车里的宁霄鸿,突然朝他诡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烟熏的漆黑的牙齿,眼里血丝虬结,染得眼底血红血红,活像个青面獠牙的罗刹,朝他龇牙咧嘴,把他吓的不轻。
这时,那辆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瘸子,很瘦,穿着一条挂满金属挂件的风衣,嘴里嚼着口香糖,一瘸一拐的从罗博的车后面绕一圈,走到宁霄鸿旁边,突然把脸贴在车窗上,然后用手敲他们的车顶。
宁霄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有些害怕,罗博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隙。
“刚学的车?哪个教练教的,知不知道老子跟着你的车等了十分钟了?”他一边说,眼睛一边往罗博的车里扫,似乎确认车里没有其他人。
“实在抱歉。”宁霄鸿对他道。
“抱什么歉?他跟的不是我们的道。”罗博恶狠狠瞪了一眼回去,那人有眼疾,盯着罗博看的时候,一只眼睛聚焦在罗博脸上,另一只眼睛却像变色龙似的转在其他地方,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有些可怖。
“识相的让开。”罗博关上窗。
那人阴狠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车上。
罗博驶上主干道后,那辆巨大的皮卡也跟了上来,和他的车贴的特别近,近到罗博只要一看后视镜,就能清楚的看到那辆皮卡里坐着的光头和瘦子,并且面容不善,而正在这时,罗博收到步宴晨发来的紧急讯息,让他马上停止宁霄鸿干预案。
罗博带上蓝牙耳机,接通步宴晨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敌对组织渗透,元老院下发紧急通知,要求所有执行中的干预案一律暂停!”
“知道了。”罗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后视镜一眼,那辆皮卡让他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后面跟着的那辆车,是冲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