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李决定了保下陶景,便开始思索对策。
想来想去,只能舍下这张老脸了,便向着空中拱拱手,高声道:
“圣安道友,可否看在老道的面上,且先莫动怒,咱们把这事儿捋一捋,若真是陶景之错,老道定亲自给你个交代如何。”
那红粉烟云微微颤动,倏地坠下,落地扭曲、变化,缓缓凝出一个一丈多高,身形模糊的粉雾躯体。
粉雾身躯朝铁拐李作揖行礼,用非男非女的怪异声音开口道:
“李师授道之恩,妾身一直记于心中常思报答,今日李师开口,妾身本当应从,只是......”
“我那徒儿,恨我,怨我,但他死前,唤我‘师尊’,求我为他报仇。”
圣安娘娘把话说到这份上,铁拐李一时默然,无言以对。
但是,陶景他必须保住。
“老道也刚失去唯一弟子,所以很理解圣安道友的心情。”
铁拐李感同身受,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背上遗体,起身之时脸色已变,铁拐一横,语气坚定:
“但陶景,老道今日必须保下,圣安道友若是坚持,你我只得做过一场了!”
粉雾身躯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但能觉察到其目光在铁拐李身上游动,悠悠开口:
“妾身虽是山野粗鄙之辈,但也知晓尊师重道之大义,实不愿与李师刀剑相向,不过......”
圣安娘娘话锋一转:
“先前的灵江河之变,应是李师所为吧,妾身也领教过那邪孽厉害。”
“李师既不在洞天避祸,又不是我等旁门邪修可随心所欲,一身道果又能在此浑浊恶世,支撑几时。”
铁拐李冷哼:“你威胁我?”
粉雾身躯摇头,“妾身敬重李师。”
“不用多说了,就让老道看看,你把从我这学的东西到底炼成了什么样。”
铁拐李一摆手,祭在头顶的紫玉葫芦应声一颤,云雾缭绕,蠢蠢欲动。
粉雾身躯不甘示弱,身子一恍,绚烂的冲天霞光席卷苍穹,氤氲浓香弥漫四方。
双方针锋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陶景也一步上前,与铁拐李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就在气氛快要压抑到顶点之时,粉雾霞光忽地倒卷而回,浓香也随风消去。
“嗯?”
铁拐李与陶景同时错愕,惊疑。
圣安娘娘要退让了?
粉雾身躯收起威势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而这次,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陶景身上:
“李师决心庇护此人,是因他能安然无恙出阴神吧。”
铁拐李挪动脚步,悄然将陶景护住,沉声道:“是又如何?”
圣安娘娘道:“妾身修得是阴阳之道,自是知道阴阳流转,大道不止的道理,而今既是天将大劫,也必该应运而生渡劫之主。”
铁拐李眼神一沉,“你认为陶景便是应劫之人?”
圣安娘娘没有说话。
铁拐李哼道:“便是如你猜测,那你意欲何为?”
红粉身躯抬起一只粉雾化作的手臂,遥指陶景:“他杀了我的教主。”
在旁默默听着的陶景,还在惊疑所谓的“应劫之人”,听到这里,顿时头疼:
说了半天,怎么又转回了这个死结!
下一秒,却听铁拐李朗声道:“可以,陶景会成为你的教主。”
“什么,我做圣安道教主???”
陶景震惊到失声大叫,“师伯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
铁拐李扭头瞪他,“你杀了人家教......”
“我没杀!”陶景驳斥。
铁拐李哼道:“好,没杀,但你弄没了人家的教主,是不是该还一个?”
陶景无语,能这样算的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行了,你先闭嘴。”
铁拐李大手一挥堵住陶景,面朝圣安娘娘重重点头:
“此事便由老道做主答应了,你可还有其他要求?”
红粉身躯继续开口:“我弟子,不能被平度山拿去做鬼奴,要为他立祠,受享香火。”
铁拐李立即问陶景:“那教主死去多久?”
陶景满心疑惑,还是回道:“不到两柱香。”
“时间有点过了。”
铁拐李嘀咕了句,随即望向圣安娘娘,快速道:
“我会亲自去办,若是来得及,自然依道友要求,若是晚了,我可以许诺,日后定会前往平度山闯一闯。”
红粉身躯沉默了会儿,点头:“可以。”
铁拐李等了下,见圣安娘娘不再提要求,明显放松,随即道:
“既如此,道友便且先回府吧,我带这小子去赶去现场,忙完,他自会前往圣安宫上任。”
红粉身躯与铁拐李对视片刻,扫向陶景。
铁拐李也看向陶景。
陶景明白这是等待他的回应,冲那圣安娘娘哼了声:
“我可以答应,不过,先把我的肉身还给我。”
红粉身躯也不见多余动作,便有一道粉霞落到陶景身前,霞光散去,显出一具肉身。
臃肿膨胀的四肢,血肉模糊的肩膀,高高拱起的脊柱将身躯撑得像只肉蛹。
陶景是阴神状态,但也忍不住脸色发黑,这破烂畸形的肉身,要来还有何用?
铁拐李也看的皱眉摇头,“圣安道友,这样,是不行的,陶景不能尸解!”
圣安娘娘稍作沉默,忽然探手插入体内,只见那红粉身躯剧烈颤抖,周身粉雾摇荡。
片刻后,粉雾化作手臂从身躯内拿出,掌中躺着一团一颤一颤的蠕动肉块,还冒着炽热血气。
铁拐李面色一变,震惊道:“道友这是?”
红粉身躯微微颤动,很明显的喘息,缓了会儿,猛地一握手掌,哗,红粉霞光从指尖迸射而出。
手掌再张开,那蠕动血肉已变成一颗红扑扑,雾蒙蒙,滴流转动的玄丹。
“吾之教主,自当持吾神功。”
圣安娘娘说着,粉雾玄丹飞出其掌,打着旋儿飞到陶景的扭曲肉身上,缓缓落入丹田元宫。
下一秒,红粉霞光以丹田为中心轰的迸发,瞬间淹没整个肉身。
霞光之中的肉身,一点点崩解成粉雾,再从粉雾一点点凝聚为肉身。
不久,红粉霞光缩回丹田。
而那个膨胀畸形的肉身,已然恢复原样。
黑亮乌发,俊朗无暇的面庞,雪青袍遮掩的挺拔身躯,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彷佛之前的那幅畸形丑陋形态,从未出现。
“剩下,便劳请李师了。”
圣安娘娘做完这一切,也没多说其他,冲铁拐李恭敬的作了个揖:
“李师若是有闲,还请莅临圣安宫,妾身常常怀念在李师座前听讲的时日。”
话落,红粉身躯散作绚烂烟云,升腾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径直返回圣安宫去了。
烟云离去许久,夜空再不剩一点红粉霞光,月光恢复皎洁,盈盈洒下。
“呼——”
长长的吐气声不约而同的响起,陶景与铁拐李同时望向对方。
“惹祸精!”
铁拐李冷哼,用铁拐点了点安静躺在地上的肉身:
“赶紧回你肉身,然后带我去那个教主的死亡现场。”
陶景瞅了眼地上肉身,讪讪道:“师伯,这,我这身肉身塞了块不明来历的血肉,不会出事吧?”
“少在这得了便宜卖乖,你个混蛋小子占了大便宜!
赶紧的,晚了那教主魂魄被平度山捉去,你自己去闯鬼城!”
铁拐李唾沫飞溅的一顿大骂,见陶景还犹豫,直接抡起了铁拐。
“师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陶景抱头躲闪,可那铁拐却如影随形,怎么都躲不掉,见识到了厉害,陶景更不敢挨这一拐了,只得乖乖回肉身。
便见他将身一纵,恢复成三尺小人模样,一头扎向地上肉身。
眼前一晃,再睁开眼的,即是地上肉身。
陶景摇头晃脑的爬起来,七扭八扭的检查身体,不仅没发现任何问题,反而是感觉更好。
全身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活力,每一块肌肉,没一寸肌肤都在雀跃欢呼。
即便是洗髓伐骨,晋升鬼仙之时,都没感觉如此美妙,恍惚间,甚至有种修成了神仙果位的错觉。
神仙果位,修得此道果,三阳正本,炼性去伪,阴尽阳纯,托质升仙,便可举霞飞升,荣登灵霄宝殿。
“是那颗血肉玄丹的作用?”
陶景心念一转,立即将神念沉入丹田元宫。
丹田元宫是个形似鸡蛋壳的苍茫空间,其内充斥着云雾般的真气,白茫茫,飘渺朦胧。
而此时,元宫正中,一颗粉雾玄丹,缓缓转动,散发着淡淡霞光,四周的真气云雾被映照成了粉红彩带,一层层,一片片,熠熠生辉,如梦似幻。
陶景沉入丹田元宫的神念,慢慢靠近玄丹,试探接触。
哗!
粉雾玄丹滴溜飞旋,刹那间霞光万丈,整个丹田元宫的真气一瞬间变得红粉粉,霞光通透,好似朝阳下的云雾。
一篇经文传入了陶景心中:
“阳秉阴受,雌雄相须,须以造化,精气乃舒......圣人揆度,参序元基,阴阳合合,悬象著明......牝牡相从,施化流通,灵而飞神,归性还丹。”
正是圣安道神功——
《阴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