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观日出，暮转天河

青琉域。

无忧涧。

正是入秋这个充满收获气息的好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璆城的底层百姓都早早的为秋收做准备。

而城内城外的一些显贵势力与家族，都会在这时搭伙举办一场集交友，相亲，较艺，比武，互相挤兑嘲讽，或悄咪咪促成什么下作勾当的大型联谊活动。

秋猎。

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

在璆城内赫赫有名，秋猎时十分活跃的申屠氏，今年参与秋猎的年轻族人却只有小猫两三只。

其族内那些青壮强手都声称有其他要事要处理，不见踪影。

但其实，他们都汇聚在这一处深涧边缘。

无忧涧，璆城周边有名的自杀圣地。

足够偏远，地势足够险恶，真正意义上的深不见底。

传言曾有五品武者想要一探其深浅，结果跳下去后一声没吭走的极为畅快，没有丝毫痛苦，尸骨无存还省了丧葬费，使得无忧涧优异99.9%的好评率持续了下去。

当然，申屠一族到此的原因肯定不是来集体重开的。

五六十名衣着干练，皆是身穿绯红衣袍，佩刀带弓的青年与少年人正盘踞一处，围在这无忧涧边缘的一处沟壑当中。

他们分工明确。

大部分都在周围提弓戒备放哨，剩下的则身处沟壑内部的一处极不显眼的洞窟中。

不一会儿，洞窟内传出一声欢呼。

“子良大哥！那石门开了！”

“真的有秘境！？不愧是二叔公......”

“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触动石门后的物件！七品以上者整顿刀弓装备，准备先行！子恒！你回来！你负责去请二叔公......”

“不用啦，老夫算着时间呢。”

申屠族人正因洞窟中的秘境之门打开而骚动时。

就有几名族人小心搀着一位身形枯瘦须发皆白的老人从不远处林子里走出，慢慢走到沟壑边上来。

“见过二叔公。”

“二叔公。”

“二叔公好。”

而一众申屠族人见老人出现，齐齐行礼，似乎都对这位老人十分敬重。

“行了行了，进入秘境的准备事宜可都做好了？”

“都照二叔公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老人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朝着一众申屠族人摆摆手道：“事不宜迟，就照着子良的安排做，子恒，你过来陪在叔公身边，保护下老夫。”

闻言，一名身形格外高大坚挺，长相方正浓眉大眼的青年当即动了起来，一番指挥。

把武器与各类用具都准备好就往洞窟内钻。

这一幕差点急坏了被二叔公按住肩膀不敢随意动弹的申屠子恒。

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如果不是实在敬重老人，否则早就冲上去了。

“行了，我们不会排在最后的，动身吧，先把老夫搀到下面去。”

一番等待后听得二叔公一声令下，申屠子恒如闻天籁，连忙火急火燎的搀着老人要下坡。

同时也打开了话匣子。

“太好了！对了二叔公！您是怎么发现这里有秘境的啊！”

此言一出，老人目光随即有些深邃。

正想要为后辈解惑，不曾想从远处传来一声吆喝：“申屠小辈！这可不是你二叔公一个人发现的！现在也有老夫一份！”

顷刻间，老人只听得声音便如临大敌。

“杜令威！？”

“正是老夫！申屠文，终日躲藏在你家那破书房里！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而还未完全进入洞窟其他申屠族人更是已经抽出了刀剑，弓也搭上了弦。

“杜家！？”

众人一阵惊呼声中，一众身穿蓝袍的人正从远处密林中涌出，将申屠一族所在的沟壑团团包围，其中为首者是一名头发花白的高大老人。

“杜澜在此！申屠子良何在！？出来一叙！”

而一名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但气质却格外狷狂的青年正提着一柄长枪直冲申屠一族而来。

这般情形，让刚进入洞窟没多久的申屠族人也急忙出来，汇聚一处，各自面上都满是戒备。

其中自然有申屠一族年轻一代的魁首。

申屠子良。

只见他钻出洞窟后，看见对面嚣张跋扈的杜澜便是一副头疼模样：“之前我还担心，想到不你们杜家还真的冒出来了。”

“废话少说啊！老规矩！我们代表家族单挑！谁赢了谁家就拿大头！”

说着，杜澜浑身气血升腾，眼中好似泛起火光！引得周围几米内的草木都无风自动！

“臭小子说什么呢！”

这杜澜正叫嚣，那明显是杜家长辈的杜令威就给他来了一脑瓜崩，其威势直接给打萎了。

“申屠文，这里没有小辈说话的份！我就给你直说了，这秘境我们两家五五开！怎么样！”

申屠文还未发话，他身边的申屠子恒憋不住了。

“你这老狗想的美！”

“哟呵？”

杜令威闻言眉头一挑，指着申屠子恒朝申屠文道：“孩子没家教了啊，你申屠家的族学赫赫有名，怎么这个没教出来啊？如果实在难管教，我杜家族学或可尽绵薄之力？”

申屠子恒气急，咬牙切齿的正要开口，申屠文把他给拦住了：“呵呵，这孩子学业一等一的好，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倒是杜澜这孩子活蹦乱跳惹人开心，返璞归真的心性实在讨人喜欢，可见杜家族学确实有些独到之处。”

“是吗？只可惜我杜家族学请不来阁下这样的学士啊！在朝数十年安安稳稳，乐于清贫甘于下位，若不是你身轻体弱经不起折腾，我都想替我族族长来拜请阁下了！”

“确实，但既说起朝堂，我就不由得想起我考童生那一年，璆城诸多考生中只有一人......”

两名老人正言语撕扯，却不知周边异象骤起。

“等等？这个，这个光是什么......”

“二叔公！”

“三爷爷！”

骤然间，一道道淡薄而又晦明不定的光芒自申屠家与杜家脚下土地冒出，而后轰然爆发！

众人惊骇间上下观望时，都在刹那间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随后周边光芒铺展，一时间化作滔天奇景！仿佛换了人间！

再抬头。

天空从正午变成了微微明亮的凌晨。

头顶上有万千星辰飘摇不定！

细看之下都各处其位，但一旦撇开视线，那满天星辰却好似被浪潮冲刷！如河水般流转不息！

观左右四方，众人发现自己居然正身处于茫茫无边细浪之中，百多人汇聚在一座孤零零的巨大如小山般的礁石上头！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脚下的礁石，尽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而极远处的地平线，正有一轮红日堪堪冒出个头，橙红的日光铺满了小半个天。

随着无边大海一波波细浪起伏，踏入这境地的众人或新奇惊呼，或忐忑不安。

“这，这就是秘境吗？二叔公！”

第一次踏入长辈兄长口中描述的秘境的申屠子恒此时激动极了，疯狂扯着申屠文的袖子发问。

全然没发现申屠文此时也是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

“这......这不对啊。”

这边还没憋出句子，另一边却有同样老迈的声音正饱含惶恐与戒备的怒号起来。

“散开！那申屠家的小辈！速速远离那妖兽！散开！”

吼声格外巨大，震人心神，让在这礁石上的所有人都惊骇至极！

“妖兽！？”

“是妖！”

“在这岛礁的中心！！”

申屠文听得周边呼喊，心神大骇，当即抬头看向岛礁的顶端。

果然，最上方一块巨大危石处，正有一道骇人身影盘踞！

这不看还好，一看，才知道众人头顶的山石上居然盘坐了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其虽端坐不动，周身也没什么超凡气息可言，但那夸张的体格与俯视众人时那明显带着玩味的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凡类！

正惊讶，杜令威轰然飞跃到申屠文身边，一边死盯着让他感到压力极大的猛虎，一边朝申屠文悄声道：“我感知不到它是什么品级。”

“腰身三人合围，自肩胛起上身稍具人形，眉眼灵动......这，这是四品？不，三品之相！拳可截江流，刀可断崇山，知命脉，镇鬼神......”

形体奔着人形走的妖兽！

申屠文此时眼里多少有些绝望。

以世间常用的照搬官员制度而来的武者九品制度来算，在场的申屠家与杜家之中，品级最高也就是杜令威这个五品。

而三品，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品级！

此言一出，杜令威这个五品武者被骇的险些没站稳。

“三品！？”

一声压抑的惊呼传开，周遭两家青壮子弟一时间都大为骇然，不可置信。

“这是三品妖兽？”

“完了，全完了！”

“二叔公我们该怎么办！？”

小辈一番哗然，让申屠文与杜令威更是面目狰狞，既怕小辈激怒了妖兽，又只能死盯着那白额猛虎却无能为力。

心里正疯狂思考着该如何保家族性命。

“真是热闹。”

可此时，冷不丁一道清润儒雅的男声响起，明明一副平常语气，却盖住了岛礁上所有人的话语。

“该是有许久未曾见过这么多人了，可惜......我不记得有多久。”

话语自白额猛虎处响起，众人本以为是那白虎通灵，口吐人言，可细看之下却发现，那白虎盘坐的身体之下，原来还盘坐着一名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隐约有些少年模样，容貌俊美非常但没由来的泛着一股邪意，可微微上挑的眉眼一睁便有未语先笑之意，显得他格外有礼。

这奇特的矛盾感，让他看上去肉眼可见的不好相与。

仿佛他盈盈笑意的背后，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目光所及的一切。

还不等众人对这男子出现有什么反应，一道壮阔好似天威的声音炸开！顿时，原本平静的海面轰然变色！雷鸣电闪！

风云变幻之间，只感觉自己五感顷刻乱做一团，再看不清事物，只觉眼前一片混沌，耳边也仿佛有万千嘈杂之音争鸣，让人困苦异常。

但纷乱与惊惶之中，独独有一句话，众人都听的真切！记的周全！

这句话字字庄严，声声浩荡。

“朝观日出，暮转天河！夏散冬凝，周而复始！永钦成命，毋替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