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尽力平复内心的激动,把那幅泰山地图细细看了,点了点头,再看那幅阵法图解,不禁陷入了沉思。庄铮问道:“这阵法能解么?”萧遥道:“从生门入,转杜门、趋惊门、退休门、进景门、走死门、跳伤门、到开门,这不就破了么?哎哟不行不行,这八门是循环的,等到了开门,甲又回到了生门。倘若再转回去,甲又遁入惊门。……”欧阳千钟道:“什么这个门,那个门,萧先生,到底行不行啊?”刀梦飞道:“牛皮兄,萧先生在想呢,你别打断他。”
欧阳千钟道:“先找到地宫入口再说,破不了阵,大伙儿冲进去,不信没人拿到剑。”众人以为然,便由都大元及其十员健卒头前开路。地图上泰山之南有大汶水,之北有济水,南北之间有一段齐国修筑的古长城。顺着那地图的指引,一路寻到古长城脚下一片乱石堆前。萧遥道:“便在这左近了,共有八道入口,大伙儿分头查寻。”众人想着地宫之门将启,激动得热血沸腾,散开各处查察。长城到此成了一片废墟,乱石间皆是齐膝的野草,拔开来时见锈迹斑斑的断戟残剑,此处乃一古战场,曾经烽火连天、死尸蔽野,尚有些许遗迹亦不为怪。
不多久就听都大元叫道:“这里有道门户!”众人忙奔上前去,见是个无门的石窟,到里面一看,石窟不大,壁上绘有人兽之形,大都风化斑驳,知是远古的壁画,都摇了摇头退出来。都大元道:“原来不是,大伙儿再找!”
萧遥体力不支,一个人坐在石上歇气,一边观看地形,忽觉有段城墙修得不妥,他一时奇怪,站到高处再看,心想:“瞧这长城延伸走势,占据险要,不应在彼还建一个碉堡,多修一段城墙。”他到近处看时,见其砖石、泥沙较新,悟道:“原来如此,此处并非齐国为防御鲁楚所修筑,乃后代重建添筑,大概晚了一千八百年。”忽又生出新的不解:“如此大规模的工事,当非民间所为,千年之后还有什么战事,值得朝廷在此修筑城墙?”他心下一算,一千八百年后正是有明建朝之初,突然想到什么,拍掌叫道:“我明白啦!”
众人正在四处查找,忽听叫声,都聚过来道:“萧先生,你明白了什么?”“萧先生是不是脑子想坏了,这可大大不妙。”萧遥足踏八卦步,走到一处,指着一面墙道:“刀兄弟,你把这面墙拆除了。”刀梦飞领命用牛角尖刀刨去砖间的泥沙,众人帮着一块块取下来,露出一个豁口。众人齐声惊呼,有人燃着火把,向里探了探,见里面是幽深的暗道,有石阶通向下方。都大元道:“还是我打前锋。”便欲进去。
萧遥道:“不忙!按八阵图的方位,里面有八道门户。”众人不禁愣住,问萧先生道:“走哪道门进去?”萧遥道:“此阵巧夺天工,要破实在千难万难,不过那位设计阵法的卓居士似乎有意留了一手,你们看!”他把经上显现的八阵图给众人看,众人见那图中有根红线由死门发出,沿伤、杜、景、休、惊、开各门,指向生门,不明所以,瞧向萧遥。萧遥道:“兵法有云:掷之死地而后生。本来八门颠倒,变化无常,任一条路线都极可能是死路一条,卓居士故意留此一条生路,方便进出,别人也意想不到。”庄铮道:“既然这阵法是设计来害人的,那位卓居士何以留此生路?”萧遥道:“这我也不甚了了。此阵由那卓一雄主持设计,我曾派弟子收集他的相关遗物,考证他的生平如何、有何志趣,但自那件事后他也不知所踪,并未一件遗物留传后世,就连同代诸贤俊的文章典籍中也未提到他。”众人心想:“萧遥为了完成先教主的遗嘱,倒费了不少心力。”萧遥道:“这里还有一个难处。就是你们须听我调遣,不得擅作主张。”一路上众人都听从萧遥指挥,他说这话,是给陆鸿渐听的。陆鸿渐一笑,道:“就听你一回,那又怎的?”萧遥道:“好极!都部首,你率你的十名手下守住入口,谨防有人捣乱。余人都随我从死门入。”
都大元随即布置人手。刀梦飞问众人道:“谁走前面?”眼光瞧向欧阳千钟。欧阳千钟一拍大肚,道:“我才不怕呢。孤坟野鬼、害人妖精都是我的坐下骑、马前卒,这个,萧先生,这真是幽冥地府的入口么?”说了大话,却又首鼠两端,畏缩不前。烟花娘子道:“牛皮大王,你只会吹牛皮,是不是怕了?”欧阳千钟道:“谁说我怕了?我能驱鬼呢,不信我给你们带路。”拿着火把进去,终究心虚,又退了出来,道:“鬼都吓跑了,那还有什么好玩?还是叔孙老匹夫走前面。”陆鸿渐大笑一声,道:“老子不信这个邪。”当先钻了进去。众人一个个跟在他身后。空空儿要灵儿留在外面,灵儿道:“不行,我要跟着瓜仔。”
下行不远,便遇着一道精钢铸成的门户。狗皮道人道:“萧先生,钥匙呢?”就见萧遥取下发簪,笑道:“这不是么?”那簪腰有钥齿,但插在发间竟跟寻常的发簪没什么两样,也难怪萧遥的五个弟子没有发现。众人正要开门进去,却听马蹄声疾,来了一大队人马,竟是玉支、跛李及十三太保等众。赵大哈哈笑道:“咱们不必费心了,有人帮咱们找到了‘魔域之渊’的入口。”众散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不打发了这帮人,怎能安心进阵?”便都退了出去。
玉支跳下马,径直向众人走来,说道:“留下钥匙,放你们一条生路。”刀梦飞一扬手中刀道:“有本事来拿吧。”玉支大怒,大掌一挥,向刀梦飞而来。刀梦飞见他一掌来得霸道,叫声“哎哟”,挥刀挡格,哪知玉支顺手反撩,竟把刀夺了去,折成两截,其中一截向萧遥飞掷而来。叔孙纥扁担一挡,早将其打飞,跳出来不搭一言,向玉支连戳三下。这三下看似平淡无奇,玉支却吃惊非小,忙用手中半截刀封挡。
那边跛李也下了马,双耳辨声,一步步走了过来。陆鸿渐一个飞身,双掌向他俯击而去。跛李鬼头杖一封,却不禁倒退了两步,跟着平地纵起,迅疾绝伦的爪法攻向陆鸿渐,两人纠缠到一处。两人身法都出自“幽冥大法”中的“鬼影迷踪”,陆鸿渐习了一半,转练化腐掌,跛李则专注于“幽冥大法”中的“蝙蝠功”,直练到双目变盲,武功大成,其“幽冥鬼爪”当真如神出鬼没,变幻莫测。
欧阳千钟、刀梦飞、狗皮道人、烟花娘子、都大元等人也都与十三太保恶斗起来。九散人身怀绝技,除了萧遥不会武功,余人武功均是不弱,但也参差不齐,当中以“货担翁”叔孙纥武功最高,空空儿、庄铮其次,刀梦飞等人再其次,欧阳千钟长于吹牛,担担和尚长于偷盗,自保有余,攻敌不足。
空空儿见来敌颇众,怕散人们吃亏,把灵儿交给少冲道:“老弟帮我看好丁丁当当,我去助老朋友。”一溜烟冲入战团。就见阿岐那被空空儿和都大元夹攻,使出般若盘陀掌法,借此之力,还施彼身。
庄铮道:“萧兄坐在这儿左右无事,不如听我抚琴一曲,如何?”说罢,盘膝坐地,清风立即把琴奉上。萧遥拨动琴弦,弹出一曲《破阵子》,众散人正在激战之时,忽闻此曲精神大振。
这时长城的墙头忽然出现六个人影。当中一人拍手道:“这里好热闹。喂,咱们打赌,我坐庄,赌徐鸿儒这边赢,你们来不来?”另一女子道:“来便来,我赌徐鸿儒输,赌银三千两银子。口说无凭,立个字据吧。”先那人道:“这个时候就免了吧,有谷主作证,你还信不过他么?‘色鬼’,你呢?”另一个细嗓音的道:“眼下这情势,当然是徐鸿儒占的赢面大,我赌……”这时忽见九散人阵营中一个少年双掌齐出,顿时打倒了七八个大汉,又见陆鸿渐袖子横扫,便听呛啷啷声不绝,十来个红巾大汉的兵刃脱手,他本想赌徐鸿儒赢,当即改口道:“我赌九散人赢,纹银三百两吧。”他话一说完,便即后悔。原来他见少冲被四个高矮胖瘦四个胡僧围困,掌力并不见得如何厉害,陆鸿渐又和跛李斗得难解难分,当下说道:“老鬼,我现在赌徐鸿儒赢还行么?”老鬼道:“不行不行,老大、老三来不来?”老大道:“九散人暂处劣势,未必不能成功,如咱们一般,总有一日扬眉吐气。我赌九散人一边赢。纹银三千两。”老三牛嗥般的声音道:“老子赌徐鸿儒赢,也是三千银,嗯,老子可不是跟大哥作对。”他一口一个老子,对那个大哥俨然不敬,但他这般自称惯了,改口不易。那老鬼略一沉吟,道:“赌徐鸿儒赢共是六千两,赌徐鸿儒输共是三千三百两。嗯,老鬼这下可赔大了。”说道:“谷主,你老人家也买个庄吧。”心中盼他赌徐鸿儒输。那谷主道:“我赌哪边赢,哪边便赢,你信不信?”老鬼道:“谷主想赌九散人一边赢么?好吧,也是纹银三千两了。”其实那谷主也并非此意,既然老鬼心急乱说一通,便轻笑一声,又注视场中情势。
这六人正是南宫破及恶人谷“五毒”。
场中形势于九散人越来不利,欧阳千钟被阿岐那拍中一掌,就此卧地不起;烟花娘子、狗皮道人、刀梦飞均被十几个大汉困得脱不开身。沙老鬼笑呵呵的道:“徐鸿儒赢了,我老鬼稳赚三百两呢。”南宫破败道:“那倒未必。”话音刚落,就见身形从城墙上纵下,冲入圈中,指东打西,指面打北,所向红巾军无不披靡。沙老鬼顿时一呆,道:“谷主耍赖,这一庄不算了。”毛亮不依道:“你何时立过规矩不许咱们帮忙的?要是不赌了,先赔我三百两银子来!”
萧遥叫少冲道:“魔神之剑万万不能落入徐鸿儒及恶人谷一伙之手,情势紧迫,只有烦你闯阵,记住:由死门入,沿伤、杜、景、休、惊、开各门,进入生门,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且记且记!”少冲见九散人足可支撑一两个时辰,暗自紧记了路线,拿火把转身进了入口,找到锁孔插入钥匙,轻轻一扭,“咔嚓”声中铁门向上提起。这门厚有尺余,足有千斤之重,便是千斤炸药也难以炸毁,更非人力所能施为。
门开后从石阶下去是一个大厅,果然并排有八道洞开的门户,门首各标有“生、死、景、休、伤、惊、开、杜”的大字。少冲正要从那死门而入,忽觉背后有人跟来,转身看时,见是灵儿,道:“你怎么来了?你在外面等我便是。”灵儿死死拉着少冲胳膊道:“不嘛,我怕你会扔下我不要了,我要跟着你。”少冲道:“这里面有妖魔鬼怪,你不怕么?”灵儿道:“瓜仔不怕,我也不怕。”少冲知她脾气倔犟,此时情势不容耽搁,也无暇与她多费工夫,便牵着她小手,道:“你跟着我,可别跟丢了。”
死门内偌大一个石室,当真是死气沉沉,刺鼻的气味熏得二人透不气来。火光所及之内,烟雾缭绕,上不见顶,下不见地面。虽说这条路线不会触动机关,但少冲仍感惴惴,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一步步挨着前进,倒也都是脚踏实地,好一会儿才达尽头,见有一道门户,门首标了一个“杜”字,心道:“过死门,转伤门,这是杜门,进去不得。”向旁边找去,又有几道门户,当中便有“伤”门,少冲精神一振,道:“是这儿了。”便进了伤门。
原来八门相连相通,不识路线之人乱冲乱撞,自然会触动机关,死于阵中。少冲按着那条路线,出伤门,转杜门,过景门,经休、惊、开各门,一路有惊无险。
来到一道铁门前,门上贴了封条,上云:“乱世妖魔永镇于此”,封条齐缝而断,显然封后此门又经开过。少冲推开了门,用火把在前探路。灵儿见了那八个字,早吓得缩身少冲身后,紧紧攥着少冲的胳膊。没走几步,便踩着什么物事,荡起阵阵刺鼻的尘埃。借火光一看,见是一堆骷髅,年深日久,连衣物都已腐烂成灰。灵儿大惊小怪的不肯深入,少冲安慰她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咱们找到那把魔神之剑,便是万魔之主了,大魔小妖通通听咱们号令。”
石室颇大,一路走过去,横七竖八的摆了好几具骷髅,有的双手抱胸,有的蜷成一团,瞧模样都是死前身受重伤,还有的站立不倒,有的头颅上仰,双手指天,似乎死前受了极大冤屈,兀自死不甘休。
少冲知他们都是被英雄豪杰关入此处的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也不理会,再向里面找去,火把正照见一个生人的面孔,面相甚是凶恶,吓得二人大叫声中火把落地,抱成一团。但隔了许久不见有何动静,少冲转过脸去,火光摇晃间,那人仍趺坐不动,他大着胆子拾起火把向那人照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人已死,不过历数百年而不坏,面色如生。
他曾听人说过,有的得道高僧死后尸体不腐,犹存异香,还有一个掘墓大盗从一座汉墓中掘出一具女尸,尚面然如生,擢发可数,此乃死前沐浴香汤,死后体内又浸有药物之故,不足为奇。少冲见他长似庙里的泥塑罗汉,心想他既是大奸大恶之人,便不是得道高僧,多半嘴里衔了夜明珠,死后浸了药物之故。
他再向四周找去,突听室顶“咔咔嚓嚓”几声异响,四周几只石麒麟口中吐出长长的火舌,一下子点着高处的油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跟着响起轰隆隆之时,仿佛天边的闷雷一般。
少冲料到不好,迅即抱起灵儿向两旁扑倒,几乎同时,八枝火箭自二人上方射过,跟着又有八枝反方向射回。待没了动静,两人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少冲心想:“莫非有人闯了进来,引动了机关?”他未及多想,忽然轰隆隆声大作,一个巨大的铁球向二人立身处快速滚了过来。此时已不及闪避,他急忙一掌把灵儿推开老远,便在此时铁球滚到,他挺胸抵住,但铁球来势迅猛,把他直冲向石壁,少冲自知撞上石壁便是粉身碎骨,就在即将撞壁的一刹间,他借铁球之势向后纵出,在壁上一弹,斜飞到了一旁。脚刚落地,铁球撞上石壁,响声以极强的冲击力发出,震得少冲脑中一空,突然没了知觉。
灵儿离发声较远,冲击力大为衰减,只听见一声剧响后,四面墙壁回响声久久不绝,她捂了双耳,撑起身来寻找少冲,见少冲躺地不动,心中一紧,抱着他叫道:“瓜仔,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她本就体弱,一时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歪倒在少冲身上。
但不多久灵儿就醒了过来,一摸少冲没了呼吸,抱着他放声大哭,道:“瓜仔啊瓜仔,说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的,你别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少冲却哪里还能听见?灵儿哭着哭着,觉得此生再无生趣,站起身便向前面一面墙上撞去。她体弱力小,这一撞只是昏了一会儿,睁开眼见自己还活着,心下着恼道:“这该死的壁头,害死了瓜仔,却为什么不让我死?”撑着过去不停抓打石壁,直到十指鲜血淋漓,她兀自不觉痛。
灵儿折腾得累了,躺在地上嘤嘤抽泣。室内火光未熄,她一瞥眼见到那石壁上铁钩银划刻了许多文字,又有人的图形,当中有两句正是练气的法门。只随口念了一下,竟是气随意动,体内隐隐有真气流窜,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甚感好奇,强打精神往那前面看去。
只见数行用剑尖刻划出来的字迹,见是:“悲夫!三妹因我而死,何异于我亲手所杀?三妹不怪我,我亦自愧苟活,有情人既不见容于世,生不能与三妹同床,死亦同穴。”字迹棱角分明,悲愤之情显见剑端。那“穴”字末笔既深且长,似乎书到最后怨愤难纾,着力一挥而就,犹如划出一道利刺,令人触目惊心。
离此不远,又有几行字云:“我知柳兄为真君子,必无害我之意,当来此地收我之尸,故留下‘一合相功’,卓兄练此功济世度人,以正天下人之误,亦可还你清白。此功疗千伤治百病,生死人而肉白骨,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上下两刻,汝当循序渐进,功成圆满,你我地下相见有日。上刻曰:……”
灵儿见有“疗千伤治百病,生死人而肉白骨”等语,不禁心为之一喜,当即去看“上刻曰”后面的句子,她向来不喜练功,在大师兄、白姐姐督导下才学了一套玉女素心剑法,此时为了救瓜仔的命,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此功练成。哪知上刻的语句易懂之极,虽有不少佛家奥义,但灵儿人本聪慧,自听了空乘大师讲经,五蕴三乘倒也知晓一二,不一会儿便已领会,再去看下刻的句子。下刻语义甚为艰深晦涩,她只看明白了两三句,心中烦燥,又去看上刻,哪知适才一读便通的句子,一下子变得深奥起来。她气为之一沮,颓然坐地,心道:“我本就没有学武的天分,何况这壁上明明说了,‘循序渐进,不可贪功冒进’,岂是一时半刻能练成?等我练成了,瓜仔死去已久,如何救得回来?”她转头看了瓜仔一眼,又想:“除了练功,我什么也不能做。”突然又有了信心,站起来再看上刻。她已大半天没有进食,此时饥肠辘辘,头眼昏花,怀中一摸,自以为摸了个山药,一边吃,一边看壁上的语句。这一回不知何故,上下两刻都是一读即懂,她大为高兴,忽觉那山药吃起来香甜无比,向光一看,哪是什么山药,原来是那个长似菩萨模样不知何名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吃,此时她哪里顾得许多,把剩下的一口吃完,再去看那些图形。
图中人形姿势甚为怪异,有的双手撑地,双腿交叉夹于颈后,有的似金鸡独立,双掌合于胸前,还有单臂撑地身子倒立,双腿平展,有的身子扭曲如蛇,最难的是跏坐,要上身挺直,双脚交叉压在大腿上。每幅图下又配有相应调息、观想的法门。灵儿习练过玉女素心剑法,身子柔若无骨,做起来并不太难。她按着每个姿势做了个遍,出了一身香汗,只觉精神大振,全身血脉畅通,连从前的毒瘾也一并解了。
据传,凡松脂入地百年名为茯苓,千年而成琥珀,三千年则感山川秀气,日月精华,赋性成形,曰仙琥,乃灵药中的上品。相传人服之后遐举飞升,以无入有,可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以之为肥,可培育延寿美容之灵草,亦能长出世间第一等的毒药。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得道,若干年后菩提树下生出一对仙琥,释家弟子奉为至宝,每有得道高僧坐化,便以骨灰舍利奉养,是以肉舍利中集众僧之精华,蕴含极佳的养分。后释家衰落,仙琥流落中土。当日王森从番僧手中得了一对,取名肉舍利,养在石佛庄,王森入狱后,司空图、郑国泰各得了一个,花仙娘利用蓝孔雀从司空图手中赚回来一个,另一个也辗转易手,终于还是被她派出去的人找到,但在送回宫的途中遭两个和尚抢去,花仙娘随即派红叶四人追夺。没想到四女追到了二僧,却是同归于尽,九散人谁也不识,少冲也不记得了,灵儿拿来当玩物,又当作食物的吃进肚中。只是她如此吃法未免小用,内功却无意之中大增。寻常人练那“一合相功”须从“瑜珈功”打根基,内功大成后方能役物遐举,倘若急于求成而不打根基,便如三岁孩童拿大刀,势必太阿倒持反伤自身。灵儿有肉舍利之助,“一合相功”竟是一朝功成。
灵儿按着壁画中的法子,把少冲头下脚上的倒立起来,在少冲的膻中、气海等处按摩。其实少冲并未绝气,只是当时为那撞击之力一震,真气阻塞不得畅通,大脑虽是清醒,却如被魇魔魇住了一般不得动弹,一经灵儿按摩,触动少冲体内的快活真气,打通阻隔,流遍全身,少冲大大的出了一口浊气,如梦方醒,抱住灵儿道:“灵儿,是你救了我么?”灵儿更是欣喜万分,道:“瓜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呸呸呸,不说晦气话。你能不能走路,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少冲道:“找到怒天神剑没有?”灵儿道:“哎呀,你不说我倒忘了。你躺着别动,我去找。”
打火把四处查找,在角落里发现两具骷髅,从服饰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女的跏趺而坐,男的右手搂着她的腰,左手紧握着一柄匕首插在胸口。
灵儿道:“是了,唐赛儿困死于此,柳鸿宾为她殉了情。”少冲道:“唐赛儿是谁?这个名字好熟,我似乎在哪里听过。”灵儿道:“她是永乐年间白莲教的教主。自幼便功夫了得,她的父兄和丈夫因官府强征徭役而死,从此入了白莲教,还当上了教主。起兵造反,倚着卸石棚寨天险之利两战两捷,名声大震。后来朝廷大军压境,兵败后潜走他方,下落不明。官府到处缉拿,也是无果。世人都以为她出家隐居了,却原来死在这里。虽是魔教之人,但白姐姐对她还是佩服有加,她是为官府所逼才造的反,杀富济贫,多行善举,而且一介女流,打起仗来胜过许多须眉男儿。”
少冲点点头,对这唐教主油然而生敬意,又道:“这个男子大概不会是她丈夫,又是什么人?”灵儿想了想,道:“这个人大概便是柳鸿宾。他本是官军总兵官、安远侯柳升的公子。听说这柳公子十分仰慕唐教主,唐教主被捕入狱,就是他放走的。官府及名门正派便有许多人逼着他去杀唐教主,后来唐教主失了踪,他也不知去向,传言二人携手私奔了。二人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丧夫之妇,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在世人眼里就是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做成夫妻的。不过我以为,二人一个敢爱,一个敢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小丫头对情爱之事还甚是懵懂,想的也很单纯。
少冲在她说话时也看到了墙壁上的文字,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柳鸿宾得知唐教主中计被困,赶来却是迟了,看到的是唐教主及一班手下的尸体。设计之人大概是冒了柳鸿宾之名,唐教主为了他才中了埋伏,所以才说‘因我而死’。但他并不苟且偷生,为她自杀陪葬,也算一条真汉子!说起来你我都受了他二人的恩惠,咱们该拜上一拜,日后有暇再为他们好好安葬。”
灵儿一听有理,同少冲一起跪下向唐、柳二人磕头。
她双手伏地时感觉地上有硬物,磕完头后翻开上面的衣物碎屑,发现一个古朴的长木匣。历经数百年竟未腐朽,看来并非凡物,打开看时,光华忽闪,里面躺着一柄铁剑。她喜叫道:“找到了!”伸手去拿,只觉甚沉,双手用力才拿了出来。只见那剑的剑鞘、护手上纹有螭虎图案,通体乌黑,必是怒天剑无疑了。
下面还有一个包袱,灵儿一时好奇,打开来看。里面尽是随身物品,大多朽烂不堪,一方手帕尚有血色字迹,展开看时,见是:“我命将休,留此遗书,冀有来者,持我之剑,习我之术,报我之仇。”后面便是天书的藏处及其读法。另有一册手简,注明天书由“龙魂字符”书写,上面尽是古怪文字,另有对应读法。
灵儿心想:“唐赛儿临死之前未等到柳鸿宾到来,心生怨恨,留书叫人报仇。可惜这一等就是两百余年,仇人都死尽了,找谁再去报仇?天书大概已被后来的白莲教教主找到,另有传人。”她有心成为唐赛儿那样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或许将来找到天书用得上这龙魂字符,当下看了数遍记在心头。又跪下再磕了三个头,一边默念道:“前辈含冤未明,也知陷害自己的人是谁,事过多年,也都成了灰化了土,前辈想开一点,九泉之下有柳公子相伴也不会太过凄凉。多谢前辈赐我神功,救了瓜仔的命,晚辈一定不负所托,以前辈为楷模,终生济世救人。”
少冲坐地行了一会功,元气恢复了大半,过来提起那柄铁剑,道:“多半便是了。”心中忽然一动:“我拿着去见徐鸿儒,他真的可以助我驱毒疗伤,又能还黛妹自由之身么?”却又告诫自己:徐鸿儒人品低劣,反复无常,不可受他利用,更不能助纣为虐。白袍老怪王森曾说,此剑一出,便是正道劫难、魔道大兴之时,不如此时毁了,免得贻祸无穷。一念及此,运足十成劲力,扬手向那铁球飞掷而去。料想这一撞那剑不断也有所损伤,就在剑即将撞上的瞬间,忽见一个人影一闪即到,竟把那剑接了去,哈哈笑了两声,转过门去了。
少冲大惊,一来此人来无踪去无影,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人都不知觉,二来那剑上有自己的十成功力,飞掷之中足可穿金破石,没想到竟被他轻易接去。听此人笑声甚熟,当是认识之人,当下拉起灵儿的手腕,道:“他把剑拿走了,快追!”
可是出了石室,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料想那人既能全身进阵,必是尾蹑而来,也当顺原路返回,便由开、惊、休、景、杜、伤、死门,一路快步追赶。
出死门上石阶已到地面,见九散人与玉支、跛李等斗仍在厮斗,便问坐在入口旁的萧遥、庄铮二人道:“适才可见到有人出来?”萧遥正要说话,忽见到祝灵儿的装束,慌不迭双腿跪地,向祝灵儿口称:“明王座下弟子萧遥,参见圣尊!”庄铮、少冲都大惑不解,灵儿更是摸不着头脑,向萧遥道:“喂,你在拜我么?”
原来萧遥见她身着白莲教传说中的“金缕羽衣”,一时间误以为莲祖下凡,听她说话才回过神来,说道:“找到了金缕羽衣,自然也找到了魔神之剑。剑呢?”
少冲道:“我问你适才有未见到人出来?”
萧遥摇头道:“没有啊。”
少冲道:“有无人进去?”
萧遥道:“你和这位贤侄女进去后不久,恶人谷的南宫破在我手中抢走经书,也进了阵,可是并不见他出来,多半陷入阵中。”说到这里,猛然间地动山摇,雉堞上磨盘大的石头砸将下来。
庄铮扶着萧遥,少冲牵着灵儿,四人忙向安全之所奔去。变故突生,战圈中的群豪都停了械斗,往更远处退走。那碉堡渐渐坍陷,地下炸声此起彼伏,整个山头都落了下去,烟尘四起,黄沙飞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平静。如此惊心动魄,众人都看得呆了。
少冲见那烟尘中现出一个灰色身影,知道是南宫破拿走了怒天剑,提一口气,身子疾射而出,足不点地的向那方向追去。
萧遥道:“哎哟不好,这小子想把剑据为己有。”
陆鸿渐闻言,也是提气来追少冲。那边跛李如影随形,紧跟陆鸿渐其后。五毒见谷主走了,也一哄而散。
其时天色向晚,少冲转了几道山岭,见南宫破三摇两晃,踪影不见。陆鸿渐跟着追至,向少冲道:“我早知道你是名门正派的人,心在曹营心在汉,想把剑拿走,可没那么容易。”少冲也不相瞒,说道:“不错,我当时便想把剑毁去,可惜被恶人谷抢了去。”陆鸿渐想起那南宫破离去时手中确实多了一个剑匣模样的物事,他眉头微蹙,自忖道:“我白莲教之物他恶人谷抢去又有何用?莫非他与徐鸿儒有所勾结?”
少冲道:“南宫大哥脾气古怪,行事乖张,其实心底倒是好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绝不可能与卑劣小人徐鸿儒走到一起。”
陆鸿渐冷哼一声,道:“人在江湖,各有所图。只要有好处,敌人都可以变成朋友,何况他们本是一路货色,臭味相投,各取所需……”
他话音未落,少冲忽见跛李身子一纵如隼投林,向陆鸿渐鸷扑而来,急叫道:“前辈小心!”
陆鸿渐早已听到背后风响,一个“鹞子翻身”,却到了跛李身后,与手挥鬼头杖的跛李斗在一处。
两人如两只斗红了眼的老鹰搏击长空,盘旋往复,纠斗不休。陆鸿渐神思不属,斗到分际,忽觉肩头被咬了一下,挥袖拂去,将一只蝙蝠打落在地,他略感惊异:这是什么蝙蝠,竟来咬人!就这么一分神之际,跛李鬼头杖敲到,他下腹受击,顿觉五内翻腾,急跳开丈远平息。又觉咬处麻痒,已知中毒,惨然笑道:“吸血头陀,蝙蝠功能练到你这个地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陆鸿渐与跛李一个修炼“毒魔”,一个修炼“夜魔”,正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斗了大半日,陆鸿渐自觉武功上稍胜他半分,但他没想到天黑后,跛李的魔功猛然大增,且用蝙蝠作为活暗器,因此遭了他道,说此反话直是讽他驱使蝙蝠背后偷袭。
跛李呲牙咧嘴的道:“你别管我用何手段,总之杀了你,佛爷便是新一任右护法。”不禁得意的笑了笑,鬼头杖一横,喝一声:“纳命来!”杖挂风声,呼呼砸来。陆鸿渐毫无招架之力,只有左支右绌,苦苦支撑,眼看着三十招内必丧命于跛李杖底。
在一旁的少冲内心矛盾重重,陆鸿渐残杀过正道中人,是死有余辜的大魔头,于理不该救他;但近来观他行事不失英雄豪杰风范,其投身魔教,起因于爱妻为名门正派逼死,换作了自己,也不免做出丧失理智之事,况且他命在须臾,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情应该救他。是救还是不救,两个念头在他心中交战,几次迈出去的步都收了回来。
陆鸿渐练的是毒功,寻常的毒自是奈他不何,可这蝙蝠毒实在太过厉害,激斗中毒随气行,不免散入脏腑,渐感头眼昏花。跛李挥杖连敲,陆鸿渐竟是一杖也没避开,眼见着跛李又一杖下劈,直奔他顶门而来,他欲避不能,双眼一闭,心道:“完啦!”
少冲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一步,雄浑的掌力自他双掌发出,震得跛李身子一歪,鬼头杖不免偏了三分劈空。跛李见来势凶猛,忙退开数步,自守门户。却听见远去的脚步声,知是少冲救走了陆鸿渐,立即提杖追赶。
少冲轻功较跛李稍有不及,何况还背着一人,跛李闻声蹑迹,月光下渐追渐近。
少冲不禁想起了当日背着师父铁拐老逃命,当日有师父指点,如今却只能靠自己。正自发愁,忽听不远处有瀑布之声,他计上心来,立即向发声处狂奔。峰回路转,瀑布声突然大了许多,只见一道飞瀑挂在前川。再向前去,找到一个岩洞。少冲把陆鸿渐刚放在地上,跛李便追了来,其时星河在天,清光泻地,山风微送,树影婆娑,只见跛李以杖探路,一步步越走越近。饶是瀑布声震耳,少冲仍不禁屏了呼吸,眼看着他从洞前走了过去,才松口气,正当他要探视陆鸿渐伤势,却见那跛李又走了回来,在洞前驻步倾听,吓得他不敢稍动。
跛李听了一会儿,或无所收获,或许忌惮少冲和陆鸿渐使弄阴招,终于移步离开。
隔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少冲才扶起陆鸿渐问道:“前辈,你的伤不重么?”
陆鸿渐缓缓的道:“死不了。”
少冲想起“死不了”空空儿,也不知灵儿如何了,又道:“看来徐鸿儒要除去前辈另立护法呢。”
陆鸿渐一声冷哼,道:“这徐鸿儒十年前不过一化子,凭着小伎俩救了教主一命,得到教主重用。此人曾拜南少林寺残灯为师,我后来才听说当年那五个恶人也是受他指点避入残灯座下,以此加害他的师父。陆某生平最恨此等不尊师的败类。想来我也被他利用,真是该死!后来他立了些功劳,升为左护法,胆也大了,拉帮结派,网罗能人异士,滥用职权,蛊惑百姓,我多次犯颜直谏,可教主听信谗言,说我有妒嫉之心,哎,教主,你真是糊涂,为何不听鸿渐忠言?……”说到此处,陆鸿渐双腿跪地,以额触石,语含哭音。
少冲见他对一个糊涂教主还如此忠心耿耿,想到他这几日为教业安危奔走,正如一个忠臣所为,与那个残杀无辜、凶狠跋扈的陆鸿渐判若两人,又见他背后湿了一片,心中竟生出了三分敬意,说道:“前辈,我见你并非如世人所说的那么无恶不作,倒是一条好汉子,可是……可是残灯大师慈悲为怀,当年不过想以己之命化解血腥杀戮,你何以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害死,又牵连那么多无辜……”
陆鸿渐怒道:“胡说!那老秃驴明明仗势欺人,袒护恶徒,你还是站在五宗十三派一边是不是?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最好把我杀了,杀死我这个为祸世间的大魔头,你岂不扬名立万,流芳百世?哈哈……”说罢大笑起来。他身受剧毒,伤及脏腑,笑声也不如何大,淹没在哗哗的瀑布声中,跛李若不在近处,便也听不见。
少冲怕他心生嫌疑,忙退开一步,道:“晚辈决无此意。我以为谁对,便站在谁一边,五宗十三派所作所为并非一定都对,白莲教也并非一定都错。五宗十三派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赶尽杀绝,是他们有错,你害死残灯大师,却也有不对。”
由来正邪分明,壁垒森严,“正中有邪,邪中有正”这番言论连陆鸿渐都觉见解独到,自非年少识浅的少冲能说出来,乃他师父铁拐老曾经的教诲,不过少冲浪迹江湖数年,也深有体会。
陆鸿渐仍是怒容不改,道:“我陆鸿渐所作所为从来都是对的,哪容你这小子品头论足?”一晃掌,便向少冲面门击来。掌到半途,却凝然停住,忽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少冲见他由怒而笑,甚为不解,道:“什么有意思?”陆鸿渐道:“连八部众部首也不敢对我‘独臂天王’大声说话,你这小子敢冲撞我,不怕死,我反而越来越喜欢你了,很有意思。”少冲道:“我有话就说,也没管前辈爱不爱听。”
陆鸿渐道:“小子,五宗十三派要攻打我白莲教,你是帮咱们呢,还是帮他们?”少冲近来一直为此苦恼,这一问正问中他心病。其实白莲教中也有可歌可泣的英雄豪杰,有情有义有才有能之人,也不情愿美黛子、九散人死于正派手下,而五宗十三派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行的是侠尚的是义,几百年来维系着武林正宗的命脉,当然不能与他们为敌,自己此行也是受真机子之托,间入白莲教便宜行事,自己要站在哪一边委实难以抉择,师父若在必能指点他一下,想了想道:“晚辈最好两不相帮。”
陆鸿渐道:“两不相帮即是两面做人,到时五宗十三派能放过你么?两边都与你为敌,你如何是好?”
少冲一想也是,自己与九散人结交,与圣姬的暧昧情事江湖多半传开了,真机道长对自己一片殷殷期望之心,此时自当不信,日后必定好生失望。正邪分明,非敌即友,处身正邪之间,两边都必与自己为难,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鸿渐见他回答不出,便不再问了,想起徐鸿儒这厮,恨恨的道:“待我把伤养好,再去找他们一个个算帐。”陆鸿渐武功既高,并非如欧阳千钟那般一介勇夫,却也自有他的谋略。
少冲听他说到“把伤养好”,忽然想起背他奔跑时一路上留下血迹,一时蒙过了跛李,徐鸿儒难免不另派人循迹找来,当下到洞外找了些荆棘尖刺布于进洞的地面,洞侧支起几块石头,又用树枝制成二十根暗器,布置已毕,便回到洞中。
陆鸿渐盘坐行了一会儿功,逼出一大半毒汁,只待三个时辰后行功逼出余毒便可无事了,恰见少冲进来,道:“小子,我‘独臂天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我知你必不屑我救还于你,心中有何愿望不妨说来,瞧瞧我能否为你做到。”
少冲心想:“我的愿望多着呢,可是你都无法做到。”口中说道:“我现在想来,只愿永无正邪纷争,大伙儿能和和睦睦,相亲相爱,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说出来叫前辈笑话了。”
却听陆鸿渐长叹一声,道:“莹妹生前何尝不是心怀如此幻想?希望名门正派能念在她与白莲教脱离干系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我夫妻一马,最坏将我二人一起处死罢了。没想到他们竟对莹妹……莹妹去了,我心中没有悲伤,只有对名门正派无尽的恨,发誓要他们百倍的偿还一切……”说到这里,竟是轻轻一笑,仰脸望着中天皎月,幽幽的道:“那年七夕之夜,我和莹妹半夜纳凉,对那灿烂星汉,说道:‘你看那不是银河么?唉,牛郎、织女,你在河东,我在河西,天天对河相望,好不容易熬到七月初七,又只能相会片刻,说几句话。要知这一年中有多少衷肠要倾诉啊。’莹妹说道:‘两情若得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听了甚是生气,怪她不喜欢长相厮守。莹妹道:‘其实我如何不想呢,早巴不得找个外人不到的地方,没有正派的非难,没有正与邪的纷争,男耕女织,自由自在,那有多好。但遍寻桃源,桃源又在何处?’我道:‘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可是没等找到桃源,莹妹便已……便已先我而去了。”说至此,猛然一掌拍到洞壁上,震塌了一块山石,陆鸿渐却低声抽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向以强人自居的陆鸿渐也是性情中人,对爱妻用情之深可见一斑。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而他曾经沧海,此情至死不渝,对花仙娘自是正眼也不瞧,用情之专可见一斑。少冲又想到他夫人屠莹玉极可能是屠一刀与仇英之女,现如今连泰山泰水大人也因自己而死了,这件事他恐怕还不知道。其命运坎坷,身世凄惨令人怜悯。
陆鸿渐哭了一会儿,说道:“我何尝想杀人,都是他们逼的。”
少冲见他躁动不安,恐不利于恢复元气,走上前想劝他,哪知陆鸿渐已然失去理智,左手成爪,疾抓少冲面门。少冲听得风响,低头避过,右手探出,点中他穴道。
陆鸿渐身子不能动弹,精神恍忽,兀自说道:“不要过来……杀!杀!杀光名门正派的人……”
却在此时,少冲忽听一声异响,洞外似乎有人过来,忙捂了陆鸿渐嘴巴,向洞外看去。
外面那人踩中地上的尖刺,低声呼痛,走到洞口,轻声叫道:“爷儿,你在么?”说话间有石头砸下来,他躲闪不及,立被砸伤,叫道:“我是小安子,自己人啊。”
少冲听他口气似乎是陆鸿渐的仆人,又听他呼吸微弱无力,知他武功甚是平庸,便不以为意,开口道:“陆护法就在洞里,你是他什么人?”说罢解开了陆鸿渐的穴道,只听那人道:“我是陆护法的小厮,得知主人受了重伤,心急如焚,在山顶上见了数人打火把找人,说是地上血渍是主人留下的,我便设计把他们引开,一路寻到这儿……”
小安子说着话,点燃了火绒,走了进来,道:“爷儿,你没事么?”
少冲火光下见他青衣小帽,果个直身打扮,说道:“他们不久就会赶来,你扶着陆护法,咱们走为上计……”未等少冲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小安子身子斜飞而出,摔在洞壁上,狂喷鲜血不止,火绒一时未灭,照见他手中匕首闪闪发光。少冲先前以为陆鸿渐迷糊中杀人,一见那匕首,料想此人欲暗害陆鸿渐,被他发觉。
果然听陆鸿渐道:“连我的心腹也被人收买,背叛了我,我还能相信谁?哈哈,你告诉我,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少冲见他神智又要不清,正要说话,忽觉软绵绵的,只想睡觉,还没明白怎么回来,身子沉沉倒下。
其时脑子半迷半醒,知是遭了道,不久便听外面有人道:“倒了倒了,咱们进去抓现成吧。”正是十三太保赵大的声音。忽然杀声大作,似乎又来了一帮人,两方杀得不可开交,少冲渐渐昏去,后来如何,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