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哪里都有希望

向导跟利纳斯走在最前面,两个人应该是认识,正边走边聊。

姜宇等人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即便姜宇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自行车上比利纳斯高出一大截的木炭时,他还是有些感慨。

自行车的座位已经根本坐不下了,利纳斯只能推着车子往前走。

而且还要快点走,因为在入夜前他必须进入弗里敦,不然在夜里他很可能会遇到匪徒,木炭会遭遇抢劫,利纳斯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只要进入了弗里敦,就可以在警局门口过夜,次日去市场贩卖木炭。

走了一个多小时,向导才回来向姜宇汇报:“他准备把木炭卖掉后,去买十张铁皮,把自己的房子加固一下。

“利纳斯说,如果有铁皮的话,他的房子就再也不怕洪水和雨季了,他就有时间给快要娶妻的儿子建一座新房。”

姜宇看向利纳斯,他问伯纳德:“你看到他的眼神了么?”

伯纳德这才注意到,利纳斯微笑着,眼神清澈,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自己给自己描绘的美妙未来里。

这大大出乎了伯纳德的预料,他本来以为,这么一个需要每天付出繁重体力劳动的男子,会像美国街头的流浪汉一样眼神麻木、空洞,看上去是行尸走肉。

事实却恰恰相反,即便在刚刚经历了有史以来非洲西海岸最大的海啸,利纳斯的心中也依旧有希望。

这让伯纳德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利纳斯没有放弃希望,他为什么就放弃了希望?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伯纳德一言不发,而且水米不进。

姜宇知道伯纳德在思考,便没有打扰他。

一直走到黄昏,伯纳德都没觉得累,姜宇等人早已经累得不轻,特别是利纳斯几乎累得虚脱。

但是他还是一直坚持着往前走,只在中午的时候稍微休息了一下。

放眼望去,土色的马路上一辆车也看不到,大部分是行人在路两侧行走,偶尔也会看到一辆自行车。

不过跟利纳斯一样,他们的自行车上载着满满的各种货物。

偶尔有一辆破旧的车辆驶过,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球,直到车辆走远,大家还在讨论车子的话题。

这让姜宇突然回想到了有一次父亲跟自己聊天的内容,当时父亲说他小的时候从未在天上见过飞机。

而现在却因为在隔壁市里新建了个机场,经常能听到飞机从天上驶过的声音,有时候还能听到巨大的音爆。

恐怕这里的车辆,就跟父亲小时候的飞机差不多吧。

胡思乱想中,他们终于进入了弗里敦。

在弗里敦警局前面,有一座不小的广场,这里到处是垃圾和丢弃物、便溺,味道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在广场上有一个小营地,这里汇聚了从全国各地而来的小商贩们。

他们都有一辆证明“身份”的自行车,不远处的警局,为他们提供了难得的安全感。

不过据利纳斯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要出钱警局里的老爷们才会出来解决问题。

因为塞拉利昂的政府行政人员已经很久没有发工资了,他们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养家糊口。

这是一个已经破烂到根子上的国家,是被自己一手毁掉的国家,同时姜宇开始下意识地思考,这样一个国家该怎么才能逃脱贫穷的厄运?

他想了半天,也只有自强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个国家的人们却没有自强的意识,这是一种文化缺失和价值观缺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伟大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伟大。

一夜无话,第二天利纳斯用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把木炭全部卖掉。

就在他拿着收入满心欢喜来到一家“铁皮店”的时候,才被告知因为海啸的关系,铁皮这类“建材”的需求量供不应求,价钱已经涨了好几倍。

利纳斯这次卖木炭所得,以及他所有的积蓄,现在只能买两张铁皮。

伯纳德注意到,利纳斯整个人都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眼神中的希望也变成了死灰。

姜宇则蹲下身,看了看这些所谓的“铁皮建材”:“就是把不用的油桶剪开了,然后再涂上漆么!

“这玩意儿在国内十块钱都没人要,在这里却卖到大概一百六十块钱?”

向导搭茬:“我也听说这些东西其实都不贵,而且都是些白人国家里不要的破烂,可是到了我们这里就贵得难以承受。”

姜宇叹了口气,对向导道:“告诉利纳斯,我帮他买剩下的八张铁皮,不过他要请我们吃顿饭,之后也要把八张铁皮的钱还给我。

“嗯,特别嘱咐他,按照平价还就行。”

向导微微一愣:“您真仁慈。”

接着他向利纳斯说了姜宇的慷慨,利纳斯激动地留下了眼泪,拉住姜宇的手,一边哭一边说着一些姜宇不懂的话表示感谢。

这回伯纳德没有再跟姜宇理论,为什么要跟利纳斯计较八张铁皮的钱。

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利纳斯的眼中重新有了神采。

到此,这趟行程也就彻底结束了,姜宇让向导找了辆小货车,带上铁皮和利纳斯的破自行车,大家一起坐在车斗里踏上返程。

回到利纳斯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的了。

不过利纳斯依旧兴奋地把全家都叫了起来,然后一家人忙前忙后,给姜宇等几个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伯纳德拿起木碗里的黄色食物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姜宇微笑道:“这是用玉米面做的像窝头一样,啊,估计窝头你也没吃过。

“我听人说,他们一般都不会磨得太细,还会往里面加一些可以食用的树叶,甘薯叶等等食用。

“也就是在利纳斯这样的‘富户’家里,才能吃到什么也不加的细玉米面,快吃吧,人家家里半年都不一定舍得吃这么一顿。”

伯纳德看了看那几个眼巴巴看着自己手里食物的孩子:“我感觉如果我吃下去,就会像魔鬼一样可恶!我要……”

“千万别!”姜宇道:“你再看看利纳斯。”

伯纳德看到利纳斯此时正满脸感激,她妻子看到姜宇等人大吃大喝也是满脸的欣慰!

姜宇笑道:“你帮助了人家,还不让人家感谢你,还讲不讲理了?

“我们国内有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不管科学或文明的规则再怎么黑暗,社会和人性的规则现在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怎么说呢,理性上你可以绝望,但是感性上你为什么要绝望?

“你们这些顶尖的科学家啊,就是太理性了!偶尔也感性一把,看看这大千世界,事情没那么糟糕的。”

伯纳德久久不语,大概十几秒钟之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手里不知名的食物。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吃过这么香甜美味的东西。

“谢谢!”他小声对姜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