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年初三同学聚会,他接到陈安心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嘶声裂肺地大声哭叫,哥,快来救我!他吃了一惊,以为她遭到什么危险,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家。并且再三央求他回来救她。他知道她在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她的哭喊声令他有点心碎,急忙赶回来。却见她的房门被反锁了,他在门外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被风吹的。当时他没细想,死命把门硬生生地撞开了,却见她淡定地坐在梳妆台前津津有味地吃着饼干,满嘴的饼干碎屑,眼睛光芒荡漾,他脑中还缠绕着她嘶喊的声音,怎么也联系不上她现在的场景。你做什么妖呢?他还是不明白。我要去学校了,她递过来一块饼干。现在还没开学,你去学校……哦,你是去见你男朋友吧?不对,这门不是风吹的吧?你怎么不去演戏呢?谁稀罕吃你的饼干!他这才恍然大悟,事情的经过肯定是她想回学校,被她爸妈锁在了屋子里,他真没想到如今她现在增加了新功能,学会演戏哄骗自己了,难道之前楚安然追她后她嚎啕大哭的样子也是装的?!装得还挺像。我倒是想演啊,谁会看上呢,除了你这个呆子!她抹抹嘴拍了拍手,提起包说我走了。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幺爹幺妈,看是你的双脚快还是他们两个轮子快,他假装生气。别,别,哥,我求你好不啦,她开始撒娇,这次破例没有耍泼。你真的喜欢那头猪?确定那头猪也喜欢你?他有些心软了,理解幺爹幺妈的想法,水灵灵的妹妹竟然被一个快递小哥撸走了,内心里有些不甘。你才是猪呢,我就喜欢他,就爱他,非他我不嫁,她挑衅似的看着他。好吧,你走吧,但你走了,我怎么办?他无奈何,也不赞同幺爹幺妈的这种做法,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看着办吧,你就说门是我撞开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卸磨杀驴啊,你会演戏,你来演给我看,怎么在屋子里把门从外向里撞开?他彻底没脾气了。你是驴吗?你是我哥,她说完转身就走。回来!他喊,摸摸口袋,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递给她。呆子,你不会微信给我啊,走啦,她过来接过钱,使劲地掐了他一下。他痛得大叫一声,说你真掐啊,然后又说,别忘了给奶奶说一声。远处飘来声音,知道啦,啰嗦。

幺爹幺妈回来没有问责陈安东,幺爹气得鼻子呼呼地。幺妈对着马道河的天空哭喊,白眼狼,真是白眼狼!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还不如别人一句话就骗走了,就是养一条狗,也知道摇尾巴,叫我怎么活啊……杨昌美号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只听见什么咣得一声响,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马道河才平静下来。

第二天,满脸悲伤的幺妈病怏怏般来到他房间,说,东啊,我只有一个女儿,你也只有一个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她吧,她要是不回头,我和你幺爹怎么办啊,你要是留在武汉,兄妹俩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啊。杨昌美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唱歌一样哭。陈安东也有着她这种担心,正想劝说她,却不经意间瞥见她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着自己,心里想,有其母必有其女,还真是会演戏。幺妈,我也没办法,安然她爸已经给我安排了工作,回来我就和安然结婚。他心里说你演我也来演。真的?!你能不能跟安然她爸说一声,给你妹妹也安排一个岗位?杨昌美止住了哭声,偏头过来问他,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估计觉得自己的戏演砸了,又开始哭了起来,说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啊,就一摇一摆地走出了房间。

本来陈安东只想堵住她的嘴,不要让她胡搅蛮缠地闹下去,没想到,东边日头西边雨,没一会儿,廖秀丽就来到他房间,脸色沉重地问他,你真得要和安然结婚?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实话实说,我是诳幺妈的。廖秀丽近身抓住他的手陪着笑脸说,儿子啊,以前爸妈错了,只想到自己,没考虑到你,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你就留在武汉,武汉是大城市,机会多,男孩子就应该在大城市里闯。他不知道他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在之前,父母一个劲地说楚安然好,人漂亮,又是医生,家境又好。现在只因黄杏回来马道河转了一圈,一切都改变了,让他留在武汉,是因为黄杏,摆明是让自己和黄杏好,这不可能,就是可能,黄杏能看上自己?他心里苦笑。妈,我试试吧,我先在武汉找工作,如果找不到,我再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自己坚持说要回来,这事可能就没完没了,再说,能不能找到工作,不是自己说了算,就算找到了,决定在自己,他只能来个缓兵之计。好,你看哪,安然是不错,但看她那双手,枯细无肉冷冰冰的,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再看看黄家闺女,那手啊,软绵绵地厚实有肉还暖暖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他妈绽开笑脸,有点讨好的成分。他愣住了,楚安然的手指纤细,黄杏的手指像嫩藕,话是没错,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还是会经常想到黄杏,在意念里,小时候的黄杏一次又一次地和现在的黄杏重合渐渐融在一起,仿佛在完成某一种蜕变,说不出的味道,只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之前的愧疚感淡化了许多。离开马道河后她只给自己发过一次信息,之后再无联系。他几次想发信息给她,字打好了,犹豫之后又删掉了。他相信她也像自己一样,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在马道河,两人相对无言,却是无声胜有声,内心可能都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世界里。

要开学了,上学期学校安排的实习期满,这学期他计划是回来荆山找企业再次实习,为回来荆山做准备,但他还得去武汉一趟,之前的实习鉴定还有点事没有弄完。他来到周晓芳家,大年初一她要求他去武汉之前来找她。周晓芳交给他一个平板电脑,说是黄杏遗忘在这里的,黄杏让他给她带回武汉。周晓芳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会干涉,只是要求你要稳重不要冲动。他明白她所指,就是要他理性对待黄杏和楚安然之间的关系。她又说,你大学也快毕业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父母的话有时只能参考。

周晓芳说这句话是在提醒他,大年初一他妈和幺妈过来给周晓芳拜年,实质上是打听黄杏父母的事情,黄杏父母在武汉做蔬菜配送,供应一些单位或市场的蔬菜,其中的业务就有香菇。马道河的香菇一般是通过加工后销往全国各地,这个渠道利润高但风险也大,香菇行情如股市,波动较大,现在种植的成本高,行情不景气时,各种植户的收入会大大降低。马道河的香菇量大,但由各农户种植,比较零散,这样就催生了另外一种职业,香菇贩子,各农户的香菇通过香菇贩子收集到一起,再按香菇的等级进行分类,经过包装后进入市场销售渠道。这样就产生了中间商,既抬高了市场价格,又压低了香菇的收购价格。但黄杏父母目前的香菇产业,是直接统一收购新鲜香菇,品质好的挑选出来进行再加工,其它的进入鲜活市场和超市。自那一次黄杏回到马道河,廖秀丽没想到她会来自己家,后来发现她是奔着儿子陈安东而来,这让廖秀丽看到了机会,同时,看到这个机会的还有杨昌美,陈安心看样子是铁了心留在武汉了,要是陈安东也留在武汉,自己就没有那么多担心了。过去两妯娌再怎么吵闹,在利益面前,她们很快走到了一起,这就是陈安东纳闷她们一下子打得火热的真正原因。

经过他们密谋,陈国正和廖秀丽两夫妻改变了之前的决定,不再要求儿子陈安东回荆山,鼓励他留在武汉。只要他留在武汉,陈国宗和杨昌美也可以同意陈安心在武汉工作和生活,他们这样形成了攻守同盟,这在他们来看,是多赢的局面。上次杨昌美去他房间哭诉,听他说楚有才给他安排了工作,就破坏了他们攻守同盟的根基。这事陈安东不知道,周晓芳也不清楚。两妯娌力主陈安东和黄杏来往,并希望通过周晓芳让黄杏父母回马道河投资,被她宛然拒绝,她不想也不会干预黄家的事情。

杨昌美挑拣出一大包香菇,廖秀丽破天荒给钱给王婆子,在她那儿拿了一些腊肉、鲊菜和腌菜,并细细包好,要陈安东带给黄家。他看着两大包的东西心里直叫苦,说这么多东西让我怎么带?快递不就得了?这不邮费贵嘛,再说,快递担心变质。他没办法,快递费贵他不认可,她们打麻将输个千儿八百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变质是有可能的。一定去你妹妹那儿看看,最好能说服她回家来一趟。陈国宗和杨昌美交代又交代。

他给楚安然打电话,说自己要去学校了,她说医院很忙走不开希望他早点回来。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不是不想见她,而是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弄得自己跟逃荒一样,倍受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