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芳还没到家,就看到有一个人在她门前晃悠,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就拉长了脸。
“芳姐,向丽又给你寄东西回来了,你看看你这儿媳妇,比女儿还要亲,前几天刚寄来一包东西回来,这不,又寄来了一包,你真好福气呢,村里人没一个人不夸的……”村副主任丁秋香老远就冲她嚷开了。
周晓芳没说话,依旧吊着个脸子,到了屋前,捏了一下车闸,跳下自行车。打开车斗的小门,扶着孙女下得车来,顺手接过丁秋香手里的快递。
“芳姐,你越来越年轻了,哪像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三十岁,不像我,都成了老树皮了。”丁秋香谄谄地笑着,伸手摸摸陈向南的头说,“南南,几岁了?读几年级了?你看看你这模样长的,啧啧,你奶奶小时候是村里一朵花,你可比你奶奶那时候还要漂亮。”
“丁奶奶,你都问我八百遍了,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八岁了,读二年级。”陈向南嘟起小嘴,皱了皱眉,说完走开了。
“你这个鬼精灵!”丁秋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周晓芳从面前的斜挎包里掏出钥匙拧锁,打开门,回头说:“丁主任,屋里有茶,晚饭呢,还要一会儿。”
“芳姐,不了,不了,那个事儿……”丁秋香笑呵呵地。
“甭说了,说到天上搭在地上也没用。”周晓芳打断她的话,推着三辆车往屋里走。
“你家这么好的基因,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政策,南南又是个女孩……”丁秋香还在一边鼓噪。
“丁大主任,女孩怎么啦?是谁当初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我当初想生,你不让生,现在我们不想生了,你却逼着我们生,里外你们都有理了!”
周晓芳有些动气了,尽管她知道丁秋香话里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把单车推进屋里,提着一个扫帚,一边说,一边在门口扫了起来。
丁秋香知道她下逐客令了,临走时还是说了一句,“现在是新时代了嘛,你还是和邦国小两口商量一下吧。”
丁秋香年轻时就是村妇女主任,去年改制,精简人员,村干部编制减至三人,要求村干部和政府单位人员一样,实行坐班制,按时上下班,她现在是村副主任兼会计及妇女主任。
丁秋香找周晓芳,是为了落实生育指标,想让陈邦国和向丽多生一个孩子,相关政策规定,农村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生育第二胎。周晓芳也希望儿子能多生一个,可陈邦国就是不答应,儿媳向丽还煞有介事地给她算了一笔账,说现在生养一个孩子,到大学毕业,至少需要上百万,他们不想活得这么累。
小两口就只一句话,不想生!
丈夫老陈生前就希望有个孙子,她心里何尝不是?!可丁秋香一次又一次上门游说,时间长了,周晓芳就有些心烦,她烦的不是丁秋香,至少在儿子儿媳的生育问题上她和丁秋香的目的是一致的。
当年她生下儿子陈邦国后,就希望生一个女儿,央求丁秋香能给一个指标,丁秋香就是不答应,说不符合政策,还强行让简小芳上了节育环,而现在,三番两次求着生,这才多少年,时空陡然变幻。她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希望儿子能回来,只要回来了,就有办法让他们小夫妻多生一个,如果现在他们生了,又把小孩丢给自己,那就把自己拴住了,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她不能不未雨绸缪,孙女出生后,在为孙女起名的事情上,还闹了一点不愉快,周晓芳主张按陈家的字辈取名,但儿子不同意,就自作主张,在出生证明上写上了陈向南。这让周晓芳没一点安全感,父母给子女起名,这她没有话说,但向南,是什么意思?“向”可以说是向丽的姓氏,她理解,但向南,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儿子永远留在南方了呢?
安全感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婴儿,父母离开距离远了,婴儿就会哭泣,因为婴儿的安全距离很短。作为母亲,对于子女安全感的距离虽然各有不同,但几乎每个父母的心里,都会有安全距离的极限。马道河距离广州有一千多公里,这超出了周晓芳对儿子的安全距离,加上向丽是广东人,儿子会不会跟着她去做上门女婿呢?
曾经陈邦国对向丽开玩笑,说去她家倒插门都行,广东的机会多,适合自己闯荡。向丽很是贴心,或许嗅出了周晓芳的担心,就对她说,妈,别担心,在我们那儿都没有上门女婿这一说法,他想我都不会答应,再说,我怎么忍心把您一个人丢在家里呢?
向丽的话,给了她一颗莫大的定心丸,但他们一天不回来,这个定心丸就一天没有效果。
见丁秋香走了,周晓芳就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责怪儿子,现在年轻人只顾及自己,从不考虑他人尤其是父母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