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雾气中穿过查令十字街,城墙外的白教堂区高楼林立,即使在夜色的掩护下,也能一睹其乔治亚风格与维多利亚风格并存的建筑群。
房屋顶部排列整齐的烟囱、外墙上粉刷成白色的窗户,还有那彩色的砖墙,偶尔还能在独栋见到几根沉稳坚毅的大理石立柱……
白教堂就屹立在两条并不整齐的大道中间,如同两条河流之间的洲沚,算不上傲视群雄却仍旧高耸的尖顶宛如连接苍穹的通道,显露出神圣的意味。
一路上,江心迟都能闻到某种植物的香气,和他在停尸房闻到的一模一样。
普莱斯率先踏入了白教堂的大门,紧接着是莉莲,江心迟吊在队伍的最后。
三个人来到了绕过紧闭的大门,一路从墓地绕到了教堂的右边。
这里有扇小巧的侧门。
“谁去敲门?我可不想被大半夜神职人员冷脸相待。”莉莲先把皮球踢了出来。
普莱斯默然不语,只是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正准备动手的时候,被江心迟给叫住了。
“我来敲吧,毕竟我不信这个,只要你们别因此对我有什么成见就行。”
普莱斯犹豫了一下,默默让开了位置。
江心迟看了眼木门,毫不犹豫地用力敲了上去。
“喂!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他的声音很大,毫不顾忌另外两个人有些古怪的脸色,毕竟对于他来说,教堂并非一个需要保持敬畏的地方。就算需要保持安静,那也不是现在。
在旁边栏杆上歇脚的乌鸦都被吓得嗷嗷直叫,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但是教堂内仍旧一片死寂。
“不是都说教士需要修行,那不应该睡得这么死才对啊?”江心迟觉得有些反常。
不如说,在这个游戏里就没有对劲的地方。
“你说的那是苦行僧吧,一般的教士哪有那么高深的修养,说不定他们都不住教堂。”莉莲在他身后小声地吐槽。
“安静,好像有声音。”普莱斯招呼两人。
他的手始终放在腰间的手枪身上,枪套上面还残留着冷掉的血迹,没有来得及清洗。
有声音?
江心迟和莉莲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深夜了,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人。虽说这里是伦敦,良好市民都不会在晚上十点以后外出,但仍然有些奇怪。
难道那些喜欢游荡的不法分子也集体早睡了么?
江心迟轻轻摆了摆头,把多余的想法扫出脑袋。
的确有声音。
在沉寂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窸窸窣窣,绝非常人在暗中行进,也不是窃贼在踮起脚尖接近,反而宛如在泥泞中穿梭的蟒蛇……
江心迟有种被丛林猎手盯上了的感觉。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绝非他一人。
普莱斯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莉莲缩到了他们的身后,抵住教堂的外墙。
三人默契地展开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势。
“好像是右边。”江心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花园么?又是和植物有关……”普莱斯低声说。
教堂的花园里,数量最多的植物毫无疑问是玫瑰和月季,正值春季,它们肆无忌惮地盛开。即使五颜六色的花朵失去了朦胧月色的掩映,也并不能使得它们的艳丽损失分毫。
江心迟也把普莱斯送给他的柯尔特左轮拿在了手上。
花园里面,香气浓郁,藤蔓众多,几乎无处下脚。
他们沿着走廊逐渐深入,耳边如同呓语的声音越发清晰。
似乎前方就是目标的所在地。
“别过去。”一个深沉如钟的声音在他们背后敲响。
江心迟和普莱斯同时转身,将枪口对准了来人。
莉莲拿着的手电筒照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胖子”就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型山岳。他的浑身湿答答的,就像是满身大汗。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扯下身上黑袍的意思。
“阁下是谁?”普莱斯并没有放松警惕。
“难道不是你们来找我的么?”黑袍人双手交叉,声音宛如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听起来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
江心迟屏气凝神,想要看看他的详细资料。
但是,就在他凝视对方的时候,视野之中却出现了怪异的彩色。
那是来自于玫瑰和月季的彩色,深红、浅红、粉红、白色、紫色、蓝色、香槟色……数种颜色在黑袍之上流动,仿佛黑袍人并非一个不透光的实体,而是一块通透的三棱镜。
不对……
江心迟握紧了左轮。
“我们来找你的?”普莱斯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苍穹传来,听起来就像是经过了软件处理,他差点没有听出来。
不对……
江心迟碰到了板机。
“对,你们是一群迷途的羔羊,来寻求主的庇护……”黑袍人念出一段经文,“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人类并非地球的医生,而是地球的疾病,所以必须清除。”
黑袍人的声音越发清晰,江心迟的脑子却像是被扔进了水泥搅拌机,乱得一塌糊涂。
“人类需要被清除……”莉莲小声地复述了一遍。
不对……
江心迟感受到了手枪的重量,里面是上了子弹的。
“对,人类需要被清除。所以,我们是主选中的人,主会赦免我们的罪,死后我们会升入天堂,前提是我们遵循主的道……”黑袍人的声音越发清晰,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刻在江心迟的脑子里,久久回荡,难以忘记。
“遵循主的道……”他不由得喉咙微动,说出了这句话。普莱斯、莉莲也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黑袍人似乎笑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湿漉漉的书籍,上面长出了一根幽绿色的藤蔓。那根藤蔓左右摆动,似乎在兴奋地等待着什么。
“主的道简明无误,只需要献上自己的部分生命,就能获得一张通往天国的门票。请问,你们愿意献出吗?”黑袍人张扬开双臂,他包裹在袍子下的躯壳似乎被藤蔓填满了,干枯,如同树木一般的凹痕在他的手臂上清晰可见。
“我愿献上我的全部。”三个人整齐划一,回答得如同最为虔诚的教徒。
黑袍人扭曲的影子在地上爬动,手里的藤蔓长出了许多细小的尖刺,与此同时,三个人的肺部同时一阵痉挛。
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就像一颗种子被皮肤紧紧盖住,它需要氧气,需要养料,需要茁壮成长的一切要素……
是的,它的生长才是正确的,而自己的生长是一个错误……
江心迟紧握住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平静的深渊,在凝望着他,在诱惑着他。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