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代善教子

夕阳西下,疏影横斜,秋老虎已经淡去,有的只是,秋日的干爽,舒适宜人。

荣国府,梨香院中。

贾母抬眼瞅了眼贾政,只见,他在荣国公贾代善面前,仍只是呆呆傻傻的站立。

丝毫没有先前,在贾政他在自己的请客相公面前,侃侃而谈,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豪迈样子。

见此,贾母不觉心下叹了口气,还得要老身,帮帮你才是。

于是,贾母从贾代善身边的黄花梨木花茶几上,小心翼翼地端起了,盛着人参乌鸡汤的白瓷汤盅,一边缓缓地递给荣国公贾代善,一边在荣国公贾代善的身前,看了眼贾政,轻声说道:

“老爷,这是政儿,对您的一片孝心!”

“您可不知,他亲自选取,辽东长白山百年野山参和茜香国上供的乌鸡,特意嘱托,厨房里手艺最好的柳五嫂子炖的!”

“两三个时辰,他就这么在炉子跟前,一动不动看着火候,生怕乌鸡人参汤,有什么闪失。”

“午间,过来瞧您的张太医也说了,这百年长白山野山参,殊为难得,合着这茜香国上贡的乌鸡炖汤,最是滋补养人了!”

“老爷,您尝尝看!”

贾代善从贾母手中,接过白瓷汤盅,老怀大慰地看了眼,眼含期待之色的贾政。

揭开白瓷盖子,一阵野山参的药香和乌鸡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了不觉,神清气爽,食欲大增。

贾代善是个多年军中行伍之人,说话办事从不拖拖拉拉。

只见,贾代善他三下五除二,片刻功夫就喝完了,这一盅乌鸡人参汤。

他伸出干枯的右手,随意的擦擦嘴角的油渍,放下白瓷汤盅,满足地长呼一口气,沟壑纵横的老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不复刚才的蜡黄之色。

只见,贾代善满脸笑容、心满意足地对着翘首以盼的贾政,高兴地说道:

“这乌鸡人参汤,不错!”

“政儿,你有心了!”

一旁的贾母见贾代善,此刻心情似乎不错,于是,也附和他,给贾政帮腔道:

“那是,政儿毕竟是孔孟门徒,未来的天子门生,国之栋梁,我宁荣两府未来的当家人,自是懂得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

贾代善听了贾母,替贾政自吹自擂的话,虽心头颇为不以为然,但也没有点破,对着一旁恭敬侍立的贾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近些日子,你大哥诸事不顺,心情不好。”

“刚没了老大家的和瑚大哥儿,如今,又丟了官职,才从诏狱里出来,你这个做弟弟的,还是得时常去看看你大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

贾政听了他父亲贾代善的话,心里虽不以为然,但还是马上附和贾代善话里的意思,开口言道:

“是,父亲大人!”

“这是我作为弟弟的本分,儿子自是醒得的!”

贾代善听了贾政的话,虽不知贾政,是否会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做。

但,目前也只能听之任之。于是,荣国公贾代善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就当作是他知道了吧。

贾代善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细细地抿了口茶水,祛去刚才喝人参乌鸡汤的油腻,瞅了眼面前的贾政,随意的问道:

“政儿,你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

“可有些什么进益了?”

“最近府里,可有些什么有趣的事不曾?”

听得他父亲贾代善关心自己的学问,贾政不觉心下暗喜,连忙掩盖了面上的喜色,脸色一整,恭敬严肃地回荣国公贾代善道:

“回父亲大人的话,儿子最近和詹光、卜固修、单聘仁等人交友,日常一起学习四书五经,谈讲些孔孟之道,闲暇之余也私下,作些个道德文章。”

贾政偷偷瞅了眼贾代善,见他双目微闭,安安静静地坐在他那喜爱的海南黄花梨木太师椅上,轻晃着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耐烦。

于是,贾政连忙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已经干枯的嘴唇,接着说道:

“至于,说府上的趣事?”

“想来最近我们东府宁国府上只是一件趣事,在丫鬟、婆子、小厮、管事娘子和族人们中,最是知名了。”

“就是儿子,在外书房里读书,也曾听儿子的那些个清客相公说道过此事。”

荣国公贾代善听了贾政的话,半天还没说到重点,可见他是在为,什么人打掩护,不好直说。

但,贾代善心里也是有些好奇:

“到底这宁国府,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而且,传播的范围竟如此之广!”

当下,贾代善睁开了他那浑浊的眼睛,狠狠瞪了眼说话吞吞吐吐的贾政,脸色有些不悦,说话的语气也是颇为不耐烦地言道:

“到底是什么事?”

“你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难道老夫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一旁的贾母见贾代善脸色阴沉,偷偷对吓傻了的贾政,使了使眼色,示意他:

“别废话了,有什么赶紧说,别吊你老子的胃口。”

“你老子已经不高兴了,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是明白了刚刚贾母的示意,贾政连忙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替东府的贾珙隐瞒了。

当下,贾政如竹筒倒豆子般,利索地道:

“儿子听说,东府的珙哥儿袭了开原卫指挥使的朝廷官爵后,恣意妄为,任凭自己的好恶,随意棒杀了蓉哥儿的教养嬷嬷——李嬷嬷。”

“如此这般骄纵,弄得我们宁、荣两府的下人和京中族人们人心惶惶,辱没了我等积善之家的仁德名声。”

“孩儿和清客相公们,每每谈论起此事,都觉得珙哥儿不该领受官爵,毕竟,他年纪还轻,对朝廷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贡献,无功不受禄啊!”

“再说了,现在辽东兵荒马乱的,他一个小人儿如何受得了。

“父亲大人,您何不和东府敬大哥说道说道?”

“珙哥儿正是读书的好年纪,该是早些进学,修习孔孟之道,当常怀仁德之心,这样才是我等勋贵之家的长久立足之道。”

贾代善听了贾政,这番奇谈怪论,深感他的二儿子贾政,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冥顽不宁、顽固不化、读书读傻了的老学究!

如今,贾政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如此的不通世事,天真烂漫,不堪大用。

贾代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子孙无能,不能保有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一时悲从心头起。

回想当初:本来考中进士,官封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太子府少詹事的贾敬,官运亨通,前途一片大好,可是因为皇太子陈烨突然起兵造反,连累得贾敬官途尽毁,如今更是被太康皇帝下旨,强令他去玄真观出家修道。

宁国府府上的贾珍,本就是个街头纨绔子弟,只知喝酒、赌博,眠花宿柳,惹事生非。

而,他自己的大儿子贾赦,现在又因他的岳父原内阁首辅、文华殿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太子府詹事张文严勾结白莲教匪徒叛乱一事,被卷进了大汉皇家夺嫡之争,情场、事业双双失意,萎靡不振、浑浑噩噩。现在躲在他的小院里醉生梦死,毫无半点上进之意。

想到家族的未来,竟然是如此的惨淡,贾代善不觉悲从心头起,往日争强好胜之心,不禁淡去许多,一股颓丧无力之感,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贾代善侧眸瞥了眼,他面前呆傻站立的,自觉好读书的二儿子贾政,重重的叹了口气。

贾代善一时无语,就这么抬头望着,庭院中生机勃勃的黄花梨木树,怔怔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