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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操纵和跟踪的历史

时间轴的第一阶段甚至会发生在两个人相遇并确立关系之前。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阶段竟然存在——因为如果它存在,我想说的是,那些杀害他们伴侣的人是一种“类型”。这种类型并非关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而是关乎一个有控制欲的人。最重要的、昭示凶险将临的危险信号是他们在操纵,而且之前一直在操纵。

我很少在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因为我的大量工作都需要待在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然而,在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去了办公室,并且接到了一个外线电话。

“是简·蒙克顿·史密斯吗?”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对着我咆哮。

“是的。”我说道,有点儿吓了一跳。

“别再说我丈夫是谋杀犯了。他不是谋杀犯,他从未被判谋杀罪,你不应该这样做……我就是告知你。”

“你的丈夫是谁?”我询问道。

“你一直在谈论他,有人告诉我了,”然后她对我说了他的名字,“你一直在和那家人谈话,我知道你谈了。”

“我很肯定我从没有说过你的丈夫是谋杀犯,”我平静地说道,“他被判过失杀人,不是吗?”

“是的,他是,这就是说他并不是一个谋杀犯。”

我们聊了一通,这位女士试图说服我,她的丈夫是一个被误会的、和蔼可亲的人,我们友好地挂了电话,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我十分吃惊,她没有把她的丈夫杀害了第一任妻子这一事实看作与她切身相关。她说得对,我一直在和受害者家庭交谈。由于这家人想要就此案向他们的国会议员提出议题,并发起合法性质询,因此我一直在与一家名为AAFDA(1)的慈善团体合作。AAFDA是由弗兰克·马兰在他的妹妹茱莉亚和她的儿子威尔被杀害后创办的,他们帮助家庭在谋杀发生后必不可免也无法逃避的正式诉讼——例如家暴凶案审查(DHRs(2))、审讯和庭审中赢得谈判。

这起案件中的受害者在法庭和媒体上都被很离谱地曲解了,这损害了人们对她的怀念,也给她的家人造成了额外的伤痛,两者皆不可估量。由于法庭接受了对指控较轻的过失杀人的认罪,所以并没有审判。(过失杀人不会判处强制性的无期徒刑,假释要早一些,同时也意味着凶手的罪责较轻。)其结果是被告在量刑听证会上为自己辩护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质疑。

在这起案件中,听证会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受害者被形容为一个“吹毛求疵的人”,把凶手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个故事在新闻报道上被反复地刊登和评论,使得受害者永远地留下了她“罪有应得”的印象。并没有送呈的证据可以证实对她人格的诽谤,而法官却对凶手表示了同情。一家声名卓著的日报的知名专栏作者甚至发表评论说,他宁可给凶手颁发一枚奖章,而不是判处他监禁,尽管他并没有证据表明凶手所言确实。同样耐人寻味的是,“吹毛求疵”,无论是否得到证实,都会引起人们对凶手的同情,并被当作针对谋杀罪的辩护缘由的一部分。甚至还有人说,当凶手杀死妻子的时候,他的苦楚立刻就得到了解脱。他能够通过掩埋来隐匿她的尸体,在死尸被发现之前,他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综上所述,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人所掌握的关于她新任丈夫的信息,把他塑造成在类似情况下会与任何理性的人一样,做出同样的举动,大概也就不足为奇了。她可以看到法庭对他的同情;她可以看到新闻报道对受害者的指责;这一切表明他似乎不那么危险,是一个可靠的结婚对象。整个体系都是这么说的,没有受到质疑。死者的家人没有渠道来平衡舆论,更不用说扭转乾坤了。

如果一个人有过一段历史,不一定是有关凶杀的,而是涉及操纵、占有欲和嫉妒的类型,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犯罪记录是一个很好的指标,但不是最好的。大多数的历史和危险的信号是由操纵者言谈与行为的方式所揭示的,也是由认识他们的人,尤其是他们的前任伴侣所透露的。

可以揣摩一个例子,有个人在其中透露了他们的历史,比我与那位第二任妻子的对话要微妙得多。

*

玛西在镇上的一家酒吧遇到了伦尼。这个地方她的许多同事都去过,她认为是一个安全的地方,里面都是一些不错的人。伦尼接近她的时候,他显得又迷人又友善。

“我来付那杯酒的钱,”他说道,带着微笑,“你去坐下,我会把酒给你拿过来。”

玛西觉得这没什么不妥;她想着这令人愉快的、有点老派的套近乎,有一种她被照顾着的感觉。伦尼在打理一切,于是玛西就去坐下了。

伦尼走过来,坐在她的身旁。他健谈、风趣,也很捧场。

“我再给你拿一杯喝的吧。”他在玛西快喝完她那杯酒的时候说道。“干了它,快一点儿,你这个慢性子哟。我要去吧台了。”

玛西从座位上站起来,提出要付钱。

“绝对不行!”伦尼笑着说道,“这是我的活。听着:你可以下次再付钱。”

玛西心想那也成,下一次她来付钱。

当伦尼回来后,他开始谈论感情问题。他告诉玛西,他那位疯狂的前女友让他的生活变成了地狱。“对,她真的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他吐露道,“她以前真的经常撩拨我,有意的,所以我最后总是看起来像个坏家伙。”

“这太可怕了。”玛西说道,让伦尼知道她绝不会那样做。

“然后她背叛了我。我再也不想经历这种事了。”

突然间,伦尼,这个和蔼可亲的人,成了一个爱摆布人的坏女人的受害者。

不过伦尼泄露了一些潜在的令人担忧的行为和言语。首先,他坚持要付钱;他之前没有显示出他会付钱,或者询问他可不可以付钱。他还叫玛西去坐下;他没有在她原来坐的地方和她搭话,也没有询问她是否愿意坐一坐。他掌控了局面,因此事情迅速地从酒吧里的两个陌生人,进展到了两个坐在一起的人,一边喝着他买单的酒,一边聊天。他按自己的步调推进。

伦尼继续操纵一切:他决定了玛西什么时候再喝上一杯。他坚决地拒绝了让她付钱,并让这看起来很合理,因为他告诉她下一次由她来付——他阻止了她可能的反对意见,并且确保了第二次约会。这会儿玛西“欠”了他的人情,她将不得不勉力去拒绝第二次见面,而这或许会非常尴尬。他声称付酒钱是他的“活”,这是在测试玛西是否认可男人是可以操纵一切的。

关于他前女友的对话就更令人忧心了。他说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但这是他前女友的错。他不为自己的行为不端负任何责任。他透露,他有易挑逗的“可撩之处”。当然,有许多方式可以解释这种小小的交流。从我的角度来看,伦尼在操纵他们的交流——他们聊天的地方、喝酒的数量、谁来付钱以及对话的内容。伦尼发出警示,他期待一段什么样的关系,并且明确地表示,尽管是他行为失当,但他认为自己是受到不公正对待的人。实际上,他在透露他有一段历史。

交流本可以有那么多的方式来展开,所以要想一想它为什么以这种方式进行。伦尼并没有刻意地展示这些危险的迹象,但他的确展示了。对话是令人着迷、充满生机的事物。它们可以指向一百万个不同的方向,而所选择的语言文字对于使用它的那个人来说在许多方面也是迥然相异的。伦尼透露了他的历史;他也透露了他是如何解释那段历史的,所以他是在向玛西展示他自己。

有操纵欲的人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进行控制。如果我们承认操纵对有些人来说是重要的,我们多半也能认同这种操纵在他们所有的关系中都很要紧。这是他们本性的一部分,他们不会自然而然地改变。如果他们在上一段关系中需要操纵,那么在下一段关系中他们也必须实施控制。如果他们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别人,这多半表明他们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或者他们觉得自己有权利这么做。发生在过去的事情能够很好地预测未来的行为,所以我们应该花时间去倾听别人对我们所说的,也看看别人向我们所展示的。人是可以改变的,但是把自己的恶行归咎于“疯狂的前任”,并不代表在这段关系之后有了反思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