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跟我走。”
就说这六小姐不会单纯的放低姿态来送礼。
上一次她带来两个孩子,而这一次她高姿态的下了一道命令。
或许她认为,这样办事,既能感动苏瓶,又能实现自己的意愿,关键是不能让自己跌了身份。
可她不是很有信心,因为几次与苏瓶交锋,多会碰到意外,让她有些心理阴影。所以,在她下达命令之后,又增加一段补充:
“你以前的那些衣裳都不够好。今个我把这件送给你,你穿着,陪我去参加宗正府月度会议。这衣服可是我亲手缝制,一针一线,并不容易。你看,手都扎破了。”
说话间,她把手向前伸了一下,不过还没等苏瓶看仔细,她又缩了回去。好像担心贱民的目光亵渎了她的手。
虽然苏瓶并没有在她手指上看到针眼,但苏瓶认为她未必是在撒谎,毕竟针眼细小,很快就能愈合,而她做针指时笨手笨脚的,扎到手也不稀奇。
苏瓶挥了挥手,示意唐梅把衣服放到床上,而他继续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心平气和的问了一句:“需要多长时间?”
六小姐眯缝着眼睛,看她那样,估计又生气了。
在她的想象中,苏瓶应该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面带微笑道谢,心怀感激伸出双手,把衣服接走。接走衣服之后,板板正正放好,再次给六小姐行礼道谢,这时六小姐会以最优雅的手势和勉励的口气说上几句话。
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赘婿竟然摆谱,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坐在那里。还用他那贱民的手,比比划划的,指挥六小姐。
“噗!”
唐梅把衣服丢在苏瓶床上,抱起肩膀,面如冷水,盯着苏瓶。
苏瓶不吭声,也在盯着她。
几个心跳过后,苏瓶道:“你发什么呆?我问你,会议需要长时间?”
唐梅气道:“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是怕耽误给那个女人疗养吗?”
苏瓶严肃道:“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与苏瓶对视,目光挪开,瞥向一旁:“我不知道,我又不能决定宗正府的会议时间。”
“那通常需要多久?”
“或许一上午吧,我也是头一次参加。”
“哦…”
在这次会议上,她要完成对三位大仓协办的弹劾。而那三位协办,正是宗正府老爷们的儿子或孙子。此举,颇有些与虎谋皮的意味。
唐梅生于兴盛三年十一月初七,虚岁十八,周岁是十六岁零一百一十天。高中生年纪的小姑娘,人生第一次参加高规格会议,会出现紧张的情况,这很正常。所以她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来邀请苏瓶陪同参加。
唐氏宗正府一共有七位老爷,唐琼是族长大老爷,但他并没有按时回到洛阳。那就按照惯例,由二老爷唐宁主持大会。而在唐梅的弹劾名单当中,就有唐宁的儿子,粮仓协办唐冠武。
这就很棘手。
不过唐梅也不是没有帮手,因为唐琼不在家,四公子唐宽能顶一席。想必唐宽会为他妹说话。
唐宽给唐梅一份“十七人名单”,让她按照名单清除硕鼠。如果只按人数来说,唐梅已超额完成任务。在苏瓶的帮助下,唐梅一口气开除了十八个。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三位协办。
“其实你不必太紧张,矛盾是你四哥挑起的,而你只是他的……开路先锋。我相信你四哥已做幕后工作。在开除三位协办的同时,一定会想好补偿的办法。否则那三位老爷一定会强力反对,导致弹劾失败。”
唐梅冷着脸:“算你蒙对了。”
“不,这不是蒙的。”
“那你如何知道这些?”
“嗯…,山人自会掐算。”
苏瓶又开始给唐梅制造意外,唐梅冷眼,表示不信:“四哥也不是完全有把握,最起码唐冠礼就很难办。”
三老爷唐仁家庶子唐冠礼,西大仓协办,就是长得像牛头梗的那位。他家之所以难办,是因为唐仁只有两个儿子。孙子倒是还有两个,可都年纪太小。
苏瓶站起身道:“今天,能弹劾一个就算胜利。弹劾两个,就是超额完成任务。你想,如果只剩下唐冠礼一人,你还治不住他吗?”
唐梅豁然开朗般笑了笑:“那倒是了。”
唐梅抱着一摞文件,脚步轻快地走了。那些文件里,有她精心准备的讲演稿。
走之前,要求苏瓶快点把衣服换好,辰时必须到会场。
如果今天会议顺利,唐梅就算坐稳督办位置。苏瓶就可以安心去县里上班。这十天来,梅染两次送信,问苏瓶何时上班。
梅染认识字不多,估计也就五百左右,看卷宗,不时翻看字典(东汉许慎著的《说文解字》),把梅捕快累得头晕。感觉比练武累多了。县令要求她在三月之内破十桩旧案,十天过去了,梅染一点头绪也没有。她看过的卷宗,或许都没超过十本。
唐氏宗正府,竟设在唐氏祠堂,从功勋牌坊下走过,便感觉到一阵寒气。这种寒气就与走进陵园的感觉差不许多。在牌坊外还说说笑笑的人,一走过牌坊立刻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向门楣高大的青瓦房走去。
唐梅非要带着苏瓶一起过来,其实苏瓶今天根本就说不上话,能让他列席会议,就已经不错了。
走进青瓦房的,都是唐氏的核心人物。月度大会,还会把八大将族的族长请来。其实他们没什么权力,来这里只是出于礼仪考虑,表示唐家不忘功臣。
会议首先由唐宁发言,几乎没有废话,一开场就介绍陇右战争形式。从敌人的表现来看,已经陷入疲态,而唐氏神策军已开始组织有效反击,预计今年入冬之前,就能结束战争。
说完战争大事,又说一些上个月发生的朝政大事,最后才谈到清化坊经济。
唐宁对清化坊经济状况提出批评,因为已陷入财政危机,连吃饭都需要定时定量,这是唐氏进入清化坊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针对二叔提出的问题,我来说两句。”
作为清化坊经济总督办,四公子唐宽接过话茬:“为应对战争,我把大部分钱都送到长安。那时我就强调过,剩下的钱只够吃饭的。所以在各个方面都要节省开支,尤其是各种礼事,能不办的就不办,能简办就简办。而我的提议也是得到家族认可的,大家都说会全力支持我的计划。可现实中大家是怎做的?婚丧嫁娶,生日满月,谁家耽误了?哪件事不跟我伸手要钱?我早就考虑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我还特意预留了一笔钱。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为什么呢?因为有很多人不停的从七大工厂和三大仓里抽油水,让去年的收入大打折扣。如果再这样抽下去,清化坊就要被抽干了,那连饭都吃不起。所以我决定,要彻底改变这种状况,七大工厂和三大仓,都要整改。”
从这时起,会场里冒出一些火药味。
而唐四公子大刀阔斧的砍人计划,引起了一些老爷的不满,所以七大工厂的事基本没什么进展,而唐宽似乎也没指望在这次会议上,一口气把问题都解决。而唐宽所坚持的,或者说他选定的主战场,就是三大仓。
看得出来,唐宽为了这次会议,做过充足准备。他已争取到唐炯、唐立、唐定、唐恂四位老爷的支持,他现在需要面对的就是唐宁和唐仁。
经过一番不算很激烈的争论,最终会议决定,免除唐宁庶子唐冠武和唐炯长孙唐军儒的协办职务,只保留唐仁庶子“牛头梗”唐冠礼这一个协办。而他不再专管西大仓,而是调去梅阁,给唐梅当副手。
作为补偿,唐宁庶子唐柳、唐炯庶子唐青,唐恂庶子唐肥,被任命为三大仓主薄,说白了就是记账的,权力照比协办小很多。
然后会议就结束了,从始至终,就没给唐梅发言的机会,而唐梅精心准备的讲演稿也就没用上。
看着唐梅那一脸遗憾表情,苏瓶没忍住笑。
“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她翻着大白眼走了,刚走两步,又走了回来:“要我说,你还是别去县里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