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窗户敞开着,头扎云髻的唐梅凝眉瞪目,指着院里一群人高声叫嚷。
齐王世子赵廉咬了咬牙,收回掐着扇子的手。身旁太监王双喜眼珠转了转,面色迟疑的收回拂尘、而那几名铁甲刀卫则一直没动地方。
按皇族血缘论亲戚,赵廉是唐梅的表哥。唐梅从小就看赵廉不顺眼,但这不耽误赵廉看唐梅顺眼。可那时唐梅与太子有婚约,赵廉心中所想不敢表露。
可后来婚约被废,赵廉还是不敢去找唐梅,他担心赵恬突然反悔。于是他就在观望。再后来突然听说唐梅纳赘,赵廉好一阵扼腕叹息。
贵族圈就那么十几个家族,唐梅不与赘婿圆房的消息人尽皆知,何况还有唐秋散播各种谣言。赵廉又听说赵恬要给唐梅重新指婚,于是他就迫不及待去找这位从小儿玩到大的堂兄万隆帝赵恬。可赵恬却说,你去国公府征求唐梅意见。她同意,我才会指婚。
于是他就来到国公府,向唐梅吐露心声。
可唐梅一如既往的看他不顺眼,刚才在小筑里放出一些狠话,算是把赵廉给轰了出去。难怪此时赵廉脸色如此难看。
心气不顺的他,刚走阁楼,一眼望见白面小生走了进来。八成就是那赘婿。赵廉一肚子邪火就打算发在苏瓶身上。可这时唐梅毫不留情面的把赵廉一阵数落。
要说这动了情的男人,身上就带着一个字儿,贱。
即便听过唐梅的狠话,他还不死心,甚至觉得唐梅对他是有些心思的,只是怪他没早点来。既然怪罪,就一定要惩罚。自己遭点罪也是应该的。
可是这小白脸着实不讨人喜欢。他留在六小姐府上,就好像小王子眼睛里进了沙子。但赵廉并没有发作,而是道了一句“你给我小心点!”然后就走了。
……
乾阳殿,万隆帝赵恬端坐龙榻,手持金樽,已经喝得两眼迷离。大殿内充斥着女人的香气,可当步尘风走进来时,大殿里的女人悄然消失了。
步尘风不敢观望,跪在地上道:“禀陛下,齐王府里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赵恬将手中金樽递给侍立一旁的小太监吕石,道:“为我大梁勇士斟满。”
吕石照做,金樽斟满,递给步尘风。
步尘风谢恩,一饮而尽。
赵恬晃晃悠悠站起身:“饮了这杯酒,你就是我心腹之臣。你为我赴汤蹈火,我为你荣华富贵。你回去告诉他们,等我命令。”
步尘风领命退下,待他的身影消失,赵恬畅怀大笑。小太监吕石笑嘻嘻站在一旁。可这时唐昭走出屏风道:“既然陛下打算惩治齐王,又何必让赵廉去求婚唐梅?”
赵恬不笑了:“迷惑他们父子。而且我知道唐梅是看不上赵廉的。就算唐梅瞎一只眼,也看不上他。唐梅,是我见过的,最骄傲的女子。”
“那妾呢?”
“你…,你……,你不是人。人不能与你比。因为你是朕的昭宝!”
见皇帝醉了,唐昭搀他回屋休息,可赵恬却道还有奏折没批完,不能睡。这话倒是让唐昭展颜一笑,夸陛下是明君。赵恬伸手入其怀,揉搓捏掐一番,晃晃悠悠走进书房。
唐昭已批过一些奏折,但有些奏折她做不得主,或者她觉得应该让皇帝看一看。所以现在桌案上还有三尺多高的奏折叠放在那里。
赵恬喝得两眼发直,但并不影响他判断是非。当他看到一些好消息时,甚至还在奏折上赋诗一首。后来他看到唐氏呈送的“关于唐氏郡主封号的提议”,说要给唐梅取“河西郡主”作封号,以此宣誓收复河西之决心。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区区河西就满足了吗?自汉以来,西域便是我神州之土。告诉安国公,把楼兰给我拿下,重建安西都护府!”
他提笔把“河西郡主”四个字抹掉,改为“楼兰郡主”,随后皇帝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太监把皇帝批过的折子送来安国公府,这也就确定了唐梅的封号。
话说,这位郡主果然生得高鼻深目,颇有些西域风格,这封号倒也与她的相貌契合。可唐梅却有些不满,坐在屋里低声嘀咕,咒骂赵恬:
“就说他没个定性。一开始说好让我唐家自己取封号。结果他又改了。这般朝令夕改的,能当好皇帝?”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快少说几句吧。”王嬷嬷把饭食端上来。
王锦儿端一碗汤进来:“刚才路上碰见四公子,公子说已开始准备装潢督办府。”
唐梅道:“他又没多少钱,能怎装潢哩。我看不如告诉他不必麻烦了,就把牌匾改一下也就是了。”
王锦儿道:“那我们何时搬过去?”
不知唐梅想到什么,一皱眉,没吭声。
……
掌灯时分。
齐王府里一身材高大的铁甲武士,站在太监王双喜面前。他足足比王双喜高两颗头,油光发亮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目光凶恶,一张古铜色的大脸上,好像写着一个大大的“恶”字。
这位铁甲武士,据说是齐王从金吾卫当中挑选而来,名唤范奎。是难得一见的万人敌。他初来齐王府,寸功未立。
王双喜怀抱拂尘,尖声响起:“今日咱家小王爷去安国公府吃了瘪,让咱家小王爷吃瘪的人名唤苏瓶。我已调查过,他现在是刑部一名九品刀吏。你要知道,区区九品在我家小王爷眼里就是个蚍蜉。”
王双喜冷笑一声,又道:“我倒是听说,他曾在擂台上战胜过契丹武士,可见其人武功不弱,只是不知你是否怕他?”
范奎头颅高昂,瓮声瓮气道:“齐王殿下说过,我来王府是保护全家老小的,不许我擅离岗位。”
闻言,王双喜一皱眉头:“你这憨货,难道你甘愿小王爷受辱吗?”
范奎道:“你这太监,恁地讨人厌烦。若你再与我这般讲话,看我不一巴掌将你打到墙外面去。”
王双喜急道:“我又没让你去杀人,我只是让你替我监视杀手。若杀手成功,你就把杀手护送出城。若杀手失败,不能让杀手落到敌人手中。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范奎道:“明白,干缺德事不想让人知道雇主,对吗?”
王双喜翻了翻眼皮:“算是吧。”
范奎道:“这事我不干,但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若论寻人、跟踪,他比我在行。”
王双喜眯眼问:“何人?”
范奎道:“陈鼓。”
“这人可靠吗?”
“放心好了,知根知底,十分牢靠。若他背叛,我可替他受罚。”
头戴紫金冠的齐王世子赵廉回到王府,闷坐花园小亭,好像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
太监王双喜小跑来到赵廉面前,行礼道:“禀世子,您要的人,小的给您带来了。”
赵廉缓缓抬头,慵懒目光向月门扫去,望见一名头扎黑抹额发带的武士。距离尚远,看不清武士的脸,但此人骨子里散发着野性,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就不与他说话了,这些事交给你去办。”赵廉指着王双喜说:“决不能让人知道雇主是我!”
王双喜立刻道:“小王爷放心,负责暗杀的人,陈鼓已联系好。那帮人只为钱卖命,从不问雇主。”
“何人?”
“就是前些时闯安国公府的人。”
赵廉一皱眉:“那三个刀客不是已被拿了?”
王双喜道:“闯入七小姐院里的三个被逮捕,但院子外头还有两个。一个叫胡通天,一个叫李成邦。那李成邦江湖喝号‘沙漠狼’……”
赵廉不耐烦地道:“不必向我介绍他们,我没兴趣认识。只消把事办好,我给他们钱。我再次强调,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在雇人。”
王双喜双手抱拳,一脸郑重地道:“请世子放心,奴才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赵廉站起身,环顾四周,满眼梅树。一月前,这里满院梅花开,可现在却见花瓣落地。触景生情,不禁呢喃一句:“春风吹渐落,一夜几枝空。阿梅,你怎就不知我的苦心?”